万花谷的春天,在翠莺飞过百花留下欢鸣的那一刻,便已然到来。于是,便像久冷的冬天终于解冻,万花的弟子也开始重新操持其琴棋书画,乐声,争论声遍及全谷。
萧洛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又在树下睡了一整晚。或许是这早春不够寒冷,又或是昨夜劳累过度。他将自己枕在头下的石板取出,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便毫不在意的揣在怀里。清晨的阳光隐约映射其上,《兰亭集序》。这么一方本该绝版的砚台似乎并不能让萧洛离倍加珍惜,他懒洋洋的扶着枫树站起,向林中深处走去。
一块块斑驳的光影在林间游动,萧洛离伸手不耐的遮了遮眼,便看见不远处两个身着万花门派服饰的男弟子走来。
“呦!我道是谁,这么晚才起来,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萧师弟啊……”
那二人中一人态度倨傲无比,面带讥讽的看着萧洛离,另一人只是安静的陪笑着。萧洛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两人他自然是认识的,任谁被别人从小欺负到大,也必然忘不了仇家姓名。
“原来是小茗,小绪两位师兄。”他打了个哈欠,仿佛这句话生生花了他不少力气一样,“不知两位师兄找小弟有何要事啊?”
吵闹的那人,正是他的师兄东方茗,安静的看着他笑的,正是何小绪。
“这事说来,也何你无甚关系。谷主说柳家的三女儿柳凄凄今日要来谷中做客,我二人专程来找你,警告你趁早找个地方藏起来。莫坏了我万花名声……”
未待东方茗说完,何小绪阻止道:“师弟,你是知道的,年轻一辈中,就只有你的功夫不甚入眼,东方师兄也是怕谷中名声受损,这才……”
萧洛离眯其了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何小绪,晨光洒在他的脸上,竟说不出的俊逸。无怪乎这师兄二人深深忌讳萧洛离,他天生便有得一副好皮囊,万花谷若说武功较其高强者,比比皆是,可样貌能记得上萧洛离的,恐怕便只有谷中女子了。
萧洛离懒洋洋的往林中走去,头也不回的道:“两位师兄之意,洛离已然醒得,自会注意。请二位这就出谷迎客去吧。我自会找个阴凉地方睡上一觉……”
东方茗登时面露喜色,何小绪却有些不以为然。
想那柳凄凄何等女子,江湖中欲博之一笑者多如过江之鲫,何小绪可不信萧洛离会就此听话躲起来。想罢,他缓缓握紧身后手中的笔,对准萧洛离背后打出一道劲风,赫然竟是精准的隔空认穴!江湖中年轻的高手能做到此步的,已然少之又少。
东方茗有些讶异,却又转瞬释然。“萧师弟啊,非是你俩位师兄心狠,实在是你这模样生的太像娘们了,男人长这么漂亮又有何用?你便在此小睡几个时辰,柳姑娘一离去,我自会回来位你解穴……”
萧洛离趴在地上,只有苦笑。那二人渐渐远去,他心中却已凉了半截,由小道大,萧洛离从未学过一招半式,便由着这两师兄从小欺负到大,却无可奈何。每次他想学些功夫防身,他的师傅便会怒斥他不务正业,罚他练字,作画,对弈,奏琴……
正想着,远处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一老者慢慢从林中走出。此人便是萧洛离的师傅,颜真卿。
萧洛离颇觉得有些委屈。任他百般恳求,这些年来颜真卿也从不允他擅自学习任何武功,就如今,他萧洛离便连万花的入门轻功也未习得。
颜真卿笑了笑,手中粗厚的毛笔一甩,萧洛离只感一股真气冲破背穴,一阵酸麻后便自站起。萧洛离看着微笑的师傅,不禁暗叹,万花谷中恐怕谁人都能欺负的了自己。
颜真卿从怀里取出一卷画轴,面色已不再友善。画轴由他缓缓卷开,上面赫然画着一名女子……
“这是你昨天交给老夫的,”他声音厚重中微带怒意,“洛离可有解释?”
萧洛离眼珠转了转,又抬头注意了下老师的神态,终究未曾开口。
“哼!……好好一幅上好宣纸竟让你这垂髫小儿拿来作此恶作剧!你可心中有愧?”
萧洛离看了看拿画轴,以及里面画着的其丑无比的女子,闷头作聋哑状。
颜真卿叹了口气,“整日罚你,老夫也觉得厌烦!你这忤逆徒儿,真是……当真是朽木难雕!”
萧洛离垂头道:“师傅,弟子知错了,这就甘愿受罚……”
他从一旁的一个树洞中取出一方古琴,席地而坐,安静的铺开在草地上。
颜真卿眼中不易察觉的一丝欣慰之色一闪而过。
洛离所奏,正是古曲《佩兰》。此时的他,再无一丝懒惫的样子,也再寻不到不耐和委屈等诸多神色,他的目光淡然温和,仿佛眼中只有这一方古琴,再无他物。早春出来的鸟儿在他身旁盘旋,却无一声鸣叫,仿佛都知道这曲子所要的安静。应着初晨的微光照射在他拥琴的双手上,闪烁出迷离般的色彩。
此时的萧洛离,若被旁人见到,定会认不出来。他的身体仿佛便披上了一层淡绿的色彩,融入了这万花的林中。
不远处的山路上,清晰的一声讶异传来。
那是一名奇美的女子,她身后带着三五个侍女,和一个英俊的白衣公子。这群人本是路过此地,听此琴声,竟心生不忍离去之感,难免惊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