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那扇班驳的木门,那老人便朝你转过白发苍苍的脸。我把长剑横在板凳上,望见他树干般的手指托来一碗酒。瓷上的釉色早被磨尽,一泓酒白水也似。我抬起手,拒绝那碗酒和那碟花生豆:
“谢谢您的盛情,但我不能喝。我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知道酒色财气,不能沾染半点。就此开头,以后再难悔改。我曾听人说,江湖上最快的剑手,就栽在酒坛里了。”你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不想那样。”
那老人打量着我和我的剑。
“你不是问过月亮祭司,他要你去找一位有缘人么。”
“是的。”
“你出了神殿,有位贵人让你到这西漠来,找我这老汉。可不是么?”
“是啊。”
“那就干了这碗月光酒吧,暖一下你的身子,可以让你坐稳,听罢我跟你说的事。不必讳疾忌医:你命犯了天罡,你学剑,早早晚晚,都要学着喝酒。在江湖上,你的袍子早晚沾尽油污,洗也洗不净。别怕那些脏东西,你会一样样学会的,什么事都有个开始。喝了这碗酒吧,我对你说一些故事。”
“你这样的少年眼里,江湖怅阔,命途是浮云不定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江湖很窄,游鱼低不过湖底,鸿雁高不过青天。如你这样,未来刺进了命数,那是改不了、避不掉的。但归结起来,无非那句话:孤星入命,命犯天煞。这是命数,勉强不来。”
一
你骑马向东南,直到铁炉堡的寒冰谷。问访那里的老少,有个剑客叫shurrik。他年已而立,还在做杀人的营生:只因他一生只会这一项,他的手除了剑、酒杯和他的毒蒺藜,握不起别的器物。
他入江湖时二十三岁,好一手剑法,迅疾狠辣,见血封喉。只是他未曾跟过名师,那手剑法是荒村野店自行参悟而出,他的剑路虽快却窄,登不得堂,入不了室,也曾去白银之手谋个一官半职,却没人肯与他共事。他的剑法左道旁门,杀不了大人物,谋不得名声;他有一手好暗器,但暗器终究只是暗器。
这个人流浪过许多地方,哪一处要他看家护院,他都肯去担当。他的手握过暴风城的酒杯,摸过希尔瓦娜斯的腿。他在联盟时,有过吃穿无忧的日子,是第一流的剑客。他在那里只攻不守,到了最后,终于也不知道什么叫守了。他再没有去学玄门正宗的剑术,从来不和天下名豪们对斩。他只是把那套狠辣无双的剑法,外加那手剧毒无比的蒺藜,练得越发纯熟。
世道浇漓的时候,乌鸦和杀手总是有份饭吃。那年他回到故土,是因为军情七处招他回来。他每次都冲锋在前,剑风破空划过对手的眼睛。他谋到了一个稳定给他酒钱的所在,呆了一年。那时他说,他本以为要抱着镶金玫瑰的舞娘直到老死,他生怕自己说梦话时都念不到故乡的话语了。
有一个朋友在西部荒野召唤他,那是他的故交Ming。他去到那里,做正经的雇佣杀手。西部荒野不能总靠狼人与猪霸占着,他们需要一些有实力的剑客,出面打发些暴风城的军队。最初,范里克夫还觉得,shurrik是靠着和Ming的裙带关系入伙。直到他五剑扫了老瞎眼,议论霎时全消。
只是,人的欲望无边无际,他谋下了一份衣食住行,午夜梦回时,不去想在暴风的苦楚,却开始挂念少时豪情。二十八岁夏天,他和Ming一起背起剑去了希利苏斯。他去西漠那年,Ming武功大成,在暮光帮身上,试了自己的八十一式叩壁白莺剑。一比之下,shurrik什么都不是。他的野路子剑术偏狭小气,比不得Ming的挥洒堂皇。他所赖以骄傲的,他曾经托以理想的,忽然就在西漠的落日里灰飞烟灭了。
我听说他后来就很少使剑了。听说西部荒野没有他,也便那么过。没有人怀念过他,怀念他做剑客的日子。
二
otherguy 当年出道的地方,后来到了一位新剑客。那少年学艺时游历各方,名头很响。十五六岁未出师门,已经威震一方。十八岁时他拜进魔法门,那时江湖上都闻他名字,以为他出师门时,会是一代豪杰。
他叫做vurtne 。
他学艺时,悟性奇高,又天生的横练筋骨,本是极好的练武材料。只是他职业选错了,修习不了极上乘的剑术,也学不成曾经武林帮主Walrock当年的无缝恐惧。他勤恳修炼,苦心孤诣,却也别辟蹊径,修得了一身好本事。人人都说,他虽不是旷世逸才,但放眼江湖少年一辈中,论剑法的繁复变化、迅疾刚猛,只有当年的DD可比。那时他在达拉然学艺,虽未出师,江湖都已听闻他名字。
只是,这少年命系一数,改不了的天生孤傲。二十一岁上他刚出师门,便欺负小生,喜欢以一斗群。江湖上虽然都羡他武艺卓绝,但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一出,哪个帮派又敢请他来坐正堂?
他身法诡异,练的剑法偏又刚猛无帱,有进无退,讲究一寸短,一寸险。但他究竟刚入江湖,所遇的对手,或是前辈高人,或是名门子弟,身经百战,却也不去惧他。偏他在达拉然时,一腔傲气,一身傲骨,一言不合便与人大打出手。这江湖并非他幻想中来去自如的模样,他学不会忍气吞声、韬光养晦,只一味刚猛犀利……刚则易折,那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那时,他家掌门自然知道他出自名门,又才艺绝艳,但看他一味娱乐,只得让他少在江湖走动。都是些江湖潦倒的浪子,为份饭碗搏命,何必苦苦折磨对方。正是怀才不遇的时候,他在那西北边幽暗城,无亲无友,一身锦绣往事、繁华剑术,只有对月空舞对酒长叹。不幸,那时群众纷纷喷他欺负小辈,那一冬养伤的时间,让他深感了从未领教过的孤独。一来二去,他的魂里自然生出些戾气。于是他招法越发狠辣凶险,却少了大开大阖的气度。这身世越是不遂人愿,他剑法中暴戾之气越重,终于到后来,改换头面,去当了PVPER。
做PVPER本来并不丢人,因为PVPER也是份艰难的职业,不是人尽可为。PVPER要有一眼望破对手心魂的眼,闪电般快的剑,一出手便星垂平野阔的暗器,山一般稳的手,和铁一般的心胆。但他做PVPER,却让人觉得可惜。因为他出自野史江湖,本该如DD那样,成为万人景仰的大侠,论武于海加尔,浣剑于明镜湖,却在纳格兰这荣光焕发的春光大地,独守着蓝天白云,做一个PVPER。你现在去认他,都不敢信他曾是野外之王。每次他在竞技场出手,都是一言不发,起手便刺,一击中的便悄然退去。
三
我曾与你说起了西北边陲的zibba,其实那里另有一位一字孤星。那少年天纵奇才,根骨奇佳,性情简约,不喜好繁文缛节。妙在他一手快努,来如雷霆收震怒;一手好弓,弦如霹雳落双雕。更兼他胆大包天,本可以是纵横四海一豪杰……只是,可惜了。
你问哪里可惜?且说他少年成名,本已签了书状,愿意创立风筝门,却忽然变卦,十八岁就去做浪子。十九岁时天下英雄华山论剑,他却冷眼看之,不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他明明可以修习一身上乘功夫,却只仗着那一手快努,一支长弓,烈马狂歌,独啸西北。有时和四大恶魔爬地厮打,有时在诅咒之地调戏龙族。真是个地地道道、无事生非的浪子。
这少年快人快语,是个热血男儿,本来也不是错处。只是他对这个江湖太不在乎,就不妥当了。他出刀其快如风,拉弓是连珠箭发,兴来时以一当百,饮酒当歌,当他醉眼迷离时吟唱到,天下英豪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本来以他这样的根骨天分,当真做了掌门人,也不是不好。只是这少年性子太散,做个游走散心罢了,无心发展门派,扬威江湖。
这少年叫做zibba。天赋异禀,让他成就了一手快弩,一手神箭,但他却无心当一派宗师,当纵横江湖的大侠,只愿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刀浪子,图一个痛快。这样不羁的少年最后告别江湖,他既不求富贵显达,富贵显达又怎会去攀他?终究是孤单浮浪,成为一个传说罢了。
或许,猎人都是这样孤独的。
四
“如果酒可以治疗绝望和恐惧,我想,我还应该再来一碗。”我说,“但似乎酒只能把绝望和恐惧推迟。所以,我只想问:你讲这些,是为了吓唬我吗?是为了让我对所有职业不抱希望吗?”
“不是这样。”那老人轻抿厚唇说。“就像人知道自己难免一死、雄螳螂知道自己在交欢之夜会被伴侣吃掉、母鸡知道自己有翅膀却无法飞翔一样,我只是把我们命运的局限性告诉你。Imba的永远是Blz,比如,我有一个很好的例子。”
五
十几年前,有过一个执着的江湖中人。那人性情儒雅、风神飘逸,年纪轻轻便领悟了复仇剑法,真是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逸才。他命数不好:初入江湖,便与战士成了板甲双熊,共掌近战门,携手同闯江湖。他入道不过三年,却始终不是是天下前三的人物。那时这少年,真是挥洒自如,已到了举手投足无不逾距、自创新招随心所欲的地步,却被江湖众人排斥,落得独自在门中制金疮药的下场。二十四岁时,遇到江湖大劫的末日回响,传说他在制作药的过程中打通任督二脉,武功大成,江湖号称妙手圣使。当时江湖老少,都以为他能攻能守,天下第一剑客,非他莫属。
只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那时近战门虽然好生兴旺,但一山容不了二虎。门中上下,都爱他翩翩儒雅,能攻能守,渐渐趋依。那年论剑,面对无数剑客他挥洒自如,剑法犀利,偶尔中伤便立即运功恢复,直叫人望尘莫及。却被神行百变的奥法,打得是灰头土脸。尽管如此,仍是声威大震,江湖人士莫不欢欣正道除了如此能人。
后来在北冰寒域,他也在竞技场出人头地,此事天下皆知,不必细表。
那少年十年闺中苦练,终得驾龙乘云之逸才。剑气势大力沉,当时号称天下第一爆发,品其才情,还在Ming之上。这人曾独闯西部荒野,视范里克夫闪避斗篷为无物,后又挑战血色众僧兵不血刃,成为江湖佳话。只是他性情清冷温雅,身量清奇厚重,才能如此隐忍。如今他兴致来时,自可以落笔成文,七步成章,一剑落雪无痕,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他已不在江湖,江湖却始终有他的传说,据说此人无名,后人称其圣使帕拉丁。
六
“这就是命数了。当年的恶魔门,也都逃不过这般的命途慢慢沦落。你试看他们,都是拜Blz所赐,所谓改革开放五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所以说,命犯Blz,孤星天煞。即便天赋异禀逸才横飞,但天批了一个孤字,注定不能封王成圣,只好做江湖逸士。当年的DD,早年风流占尽,诗剑双绝,如今落户恶魔们,自叹无力回天。老夫当年,也曾经是风流半世,命犯孤星,晚年寻到奥法惩戒,才洗了这孤字,拿到S4。只是,终究要因人成事罢了。”
“您当年也是Walrock?”
“唔……如今黑暗神殿,还挂着老夫战袍……老夫叫伊利丹……这些是陈年旧事。如今,我却要问你一句了:
“晚辈啊,你一向不信命数,逆天而行,如今要选洒满,放着这个逆天改命、孤傲终老的前程在这里。去巫妖王背了这个命数,不投托名门以求庇护,就注定孤单终老……天堂向左,你是要顺天而行,还是要逆天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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