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秀没有回应,她已是“乖”过了头……
“喂!你也死了?”沈飞抓着她用力摇晃了几下。
“啊?”苗秀秀稍回过神来,目光刚移到尸体就立即避开。
沈飞叫道:“都督呢?”
“什么都督?”苗秀秀问道。
沈飞摸着额头,笑了,道:“我的天,一个死人竟把你吓成这样。咱们‘穿云号’的大都督,你说还能有谁?”
苗秀秀已呆滞的双眼这才透出光来,道:“啊!你是说大师哥呀?”
沈飞拖了个长音,道:“是啊——”叹了口气,又道:“他人呢?”
苗秀秀回道:“老规矩,喝过了酒,卧着呢!”
沈飞道:“快快,去喊他来!”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道:“喊什么,吵得跟卖菜似的,早被你们这些猴崽子搅醒了!”
一个青年从船舱内缓缓而出,穿着皂麻甲、头束红带,身材并不健硕,比沈飞却要高上许多。他双手揉了揉面孔,打了个哈欠,被海风一吹,总算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他复姓诸葛,双名玉郎,却名不符实,看他的脸绝联想不到白玉,因他肤色黝黑发亮,但五官尚算端正,两道粗黑的剑眉入鬓,一双生满灵光的大眼。
“都督,有事!快来!”沈飞叫道。
诸葛玉郎漫不经心地边走边活络着筋骨,道:“怎么了?”
沈飞让过身,指着尸体,道:“你瞧。”
诸葛玉郎见了尸体,先怔了一下,脸上也挂出些惊讶,随后笑容现出,道:“呵!有意思,哪儿钓的?”
沈飞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诸葛玉郎右手摸着下巴,信步走到尸体旁,道:“让你们别随便在海里拣东西上来,扔下去不就结了!还用叫我吗?”说完转身便要再回船舱。
沈飞连忙拉住,叫道:“都督,留步,尸体上有咱们穿云社的东西!”
“哦?”诸葛玉郎转过身,立即到尸体边,蹲下查看,见了那支箭,道:“是啊,这不是咱们穿云社的‘飞羽流星箭’嘛!”
沈飞连连点头,道:“所以才叫你来呢!”
诸葛玉郎道:“你好象挺紧张呐!”
沈飞回道:“是啊,能射出‘飞羽流星箭’的同门不多,我觉得有蹊跷。”
诸葛玉郎一脸平静,道:“此人这般肿胀,起码在这海里飘了一个月了吧……奇怪了,怎么连鱼都没胃口吃他呢?这一带应该还是有不少鲨鱼的。”说完又瞧了瞧那支箭,道:“穿云社中的确是尚无几人能用自制弩机射出这一箭。”
沈飞点头,道:“没错!我便不成。”
诸葛玉郎回头瞧了瞧桅杆边正吓得呆若木鸡的苗秀秀,大笑起来,道:“看这丫头吓的,就死人能把你制住,哈哈哈……”
苗秀秀嘟起嘴,深呼吸一口,道:“我才不怕呢!我嫌臭!哼!”说完迈起步子挺费劲地走了过来,自己心里知道脚是软的。
诸葛玉郎再查看起尸体,用手撕开箭矢处的衣服,这支箭深深嵌在心内,他道:“他的全身都是割伤,深浅不一,数百道伤中唯一的致命伤,便是这一箭!看这箭入心的力度,一定是在极远的地方射的!射出这一箭的人,精准绝不在我之下,会是谁呢?”说完撩开了死尸的头发,仔细端详起了尸的脸,摸过尸体的右手又放到自己下巴上,一旦思考起来,这是他最习惯的动作。
苗秀秀见了他摸完了尸体就摸下巴,一阵恶心,险些吐了一地。
“眼睛瞪这么大,一副惨相,嘴巴里没有舌头,一定是有些绝不能说的秘密!究竟是谁杀了他呢?穿云社的箭,而且不是女人……”诸葛玉郎静静地说道。
沈飞问道:“为何不是女人?”
诸葛玉郎笑道:“哈哈,若是被女人所杀,一定就该死于匕首,六成会是背后刺穿心脏!若是正面入心窝的话,那他一定不会穿衣服。”
沈飞又问道:“为何?”
诸葛玉郎大笑几声,道:“你们尚小,不会明白的。”
苗秀秀也不问,她知道通常诸葛玉郎嘴里是不会出象牙的。
诸葛玉郎留意到死尸额头上一道奇怪的印记,朱红色,被海水浸泡得有些模糊,大体看来是个菱形图案……他将这个图案记在心里,又检查了一番,道:“他年纪应该没五十也该四十出头了。”
沈飞道:“可他没胡子!”
诸葛玉郎道:“你把关公丢进海里泡上一个月也没胡子了,全身浮肿,海浪一直拍,胡子自然没了。”
沈飞又道:“太监也没胡子啊!”
诸葛玉郎笑道:“那你扒下他裤子看看喽。”
沈飞连连摇头,笑道:“嘿嘿,不必了不必了!”他从这尸体上了船就没碰过,嫌恶心。
诸葛玉郎瞧了瞧旁边站着不发一句的苗秀秀,嘿嘿一笑,将死尸裤子一扒,苗秀秀大叫一声,掩住双眼。诸葛玉郎大笑不止。
苗秀秀叫道:“师哥你……你……你下流!”
诸葛玉郎笑道:“噎,我又没拖裤子给你看,怎么我就下流了?我只是拉了下他的裤带而已。”
苗秀秀从指缝中偷望了一眼,见尸体果然裤子完好穿着,才放下手,嗔道:“师哥你最没正形!不理你!”说着翻个白眼,头转一边。
诸葛玉郎含着笑,继续检查着尸体,道:“他武功应是不弱,且有些家底!小飞,你瞧他这双肉掌,泡得肿成这样却依然是茧皮分明,应当是拳掌功夫极深厚的!还有,你瞧,他大指上那一圈白色与其他皮肤的分别,这一圈白得极为明显,一定是常年套着扳指之类的东西。没些身份的人,可不会戴这种东西。”
沈飞蹲在他身旁,连连点头。
诸葛玉郎摸着下巴,道:“江湖上的人大多不会太有钱,太有钱的人大多不入江湖,这个年纪,还是江湖上的有钱人,又练得一双铁拳,绝对不出十个!”
沈飞除了点头听着,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诸葛玉郎续道:“而且,既然有钱、有功夫,又有些岁数,是什么事让他穿着夜行衣出去,接着又死在咱们穿云社的箭下呢?”
苗秀秀问道:“是呀是呀,为什么呢?”
诸葛玉郎笑着反问道:“想知道为什么?”
苗秀秀一阵点头。
诸葛玉郎回道:“为了变成死人来找你喽!”
苗秀秀被吓得一惊,道:“他……他干嘛来找我!我……我又不认识他!”接着又立即立起双眉,道:“师哥你又戏耍我!”
沈飞笑了,道:“哈哈哈,这世上除了死人,也就都督能降得住你。”
苗秀秀道:“呸!我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你们继续看死人闻臭气,不理你们!”说是这么说,却依然站着没动。
诸葛玉郎摸着下巴,道:“看来这档子事不理还不成,我的兴致被勾起来了!小飞,把鸽子笼拿来!”
沈飞立即跳起身,道:“咱们要回中土了?”他跟随着诸葛玉郎几次出海,每次诸葛玉郎要拿鸽子笼,便意味着要返航了。他十分激动,这次出海,已近半年了……
诸葛玉郎点点头,道:“既然跟咱们穿云社有关,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个同门这么狠,非要将人一箭穿心,致于死地呢?”
沈飞叫了声好,向船舱奔去。
诸葛玉郎瞧着尸体,笑道:“这位兄台,你一定死得不明白,故而不远万里来找我。”
苗秀秀扑哧一笑,道:“你瞧,他是变成死人来找你的,可不是找我的!”
诸葛玉郎站起身,笑道:“恩不对,看来我弄错了,还是找你的,那你跟他慢慢聊,我去喝酒了!”
苗秀秀立即叫道:“别别!还是你们叙叙吧,我帮你炒几个小菜,热壶酒,你跟他把酒言欢好了,再不行给你准备黄纸,你跟这死人结拜吧!”
诸葛玉郎笑道:“那也好!还不快去!”
苗秀秀楞住,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诸葛玉郎大笑着,他一直爱笑,笑得一向灿烂清爽,也有许多人喜欢看着他笑的样子。
他再次蹲下身,对着尸体问道:“我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而死,谁杀了你。不过我料想这些问题你回答不上。不过你放心,既然已决定插手了,我会找到答案的!”说完,伸手将尸体那双瞪得极大的灰色眼睛合上。
沈飞端着一笼鸽子兴冲冲跑来,道:“都督,鸽子来了。”
这一笼中有五只鸽子,各自花色不同,也各自有名字,分别叫“老牛鼻”、“铁皮蛋”、“烂赌虫”、“板刷毛”、“双双”……
“喂饱了?”诸葛玉郎问道。
沈飞放下笼子,连连点头。
诸葛玉郎打开了笼子,拿出了白鸽“双双”,摸了许久……
苗秀秀道:“行了,那是鸟,又不是人,若当人来摸,那便成鸟人了。”
诸葛玉郎也不搭理,微笑地放开双手,“双双”划开海风,展翅飞起,随后他将其余四只也一一放了。
苗秀秀道:“我去作饭。”说完便直入船舱。
沈飞笑了,待苗秀秀进了船舱,道:“这丫头,又不痛快了。”
诸葛玉郎没有回答,望着尸体,摸着下巴。
他注意到了尸体的右手攥得很紧,紧紧握拳,似乎捏着什么。诸葛玉郎伸手翻开他的拳头,却如何使劲也掰不开。
“兄台,既然是来找我帮忙,就别藏东西了!”诸葛玉郎笑道。
他力气并不大,内力也并不强,手劲更不怎么样,但他确定了一点,这尸体生前的拳掌功夫必定是宗师级的,临死前将内劲凝于此手,所以在海上飘了这么久,手都没松开过,其中必定藏着极重要的东西。
诸葛玉郎一支一支撬开他的手指,等撬开了第三支时,掌心上的东西出现了,同时他也筋疲力尽了……
铜币,一块旧铜币。
诸葛玉郎曾有过不少钱,自然也见过钱,他十分确定这枚铜钱绝不是大明流通的铜钱……
铜币深深嵌在尸体掌心的肉里,可见他攥紧拳头的力度是多大。
诸葛玉郎将这块铜币摊在自己的掌心,右手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将铜币收了起来,低语一声道:“原来如此。”接着对沈飞问道:“这段时间总的风信如何?”
沈飞反问道:“哪段时间?”
诸葛玉郎道:“就这一个月。”
沈飞答道:“咱们已逆风行了二十二天。”
诸葛玉郎点了点头,又问道:“咱们走长江口航线的海程还需多久?”
沈飞答道:“差不多七十更的样子吧。”
明朝远航计算海程以“更”为单位。
诸葛玉郎已明白,十几天便能回到中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