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凤桥
“民国十四年,邑人龚成龙、李桢、赵复增、赵复盛、西佛昌以及地方人士捐资创建”(《顺宁县志》)。
桥是乡民的图腾,这里面寄托着他们美好的祈望。
世事沧桑,多少烟雨桥上过
这座廊桥,各种书面记载廖廖。三岔河乡,也并非交通通达之地,它居于云县、凤庆交界处一隅,偏僻而闭塞。自古以来,这里既不是商贾往来的繁华之地,也谈不上是俊才星驰之处,所以,就算是临沧人,知道或者去过这座桥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它灵光一乍般地显现,仅仅是因为临沧市三普文物点普查时浮现于文物考古者的视野,如今,古桥已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一座将近百年的木廊桥,藏在深山旮旯里,没被时间抹去,与今天的我们相遇,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
这座桥的主体为木质结构,有桥房、桥亭、扶栏。桥长40米,宽3.5米,是临沧市留存至今跨度最长的一座木廊桥,也是全县跨度最长的木廊桥。20世纪70-80年代前是东西两岸的主要交通通道,至今仍在使用。
用木材建桥,主要缘于三岔河是个山区乡,森林繁茂,取材容易,不用从外搬运建桥原料,是山村乡民最实际的选择,搭建节省人力、物力,如果朽坏,也方便拆换。
平平常常的木头,无钉无铆,却创造出百年不倒的传奇。
木廊桥为梁桥,因跨度大,故以两根方木伸臂,从两墩向河心分六层层层挑出,中间架横梁构成桥身,再以桥墩为支点,架斜梁加固梁架,上部以马鞍架构为弧形屋顶,以斜梁悬挂支撑桥面大梁,使木梁桥大跨径的承载力得到加强。
桥廊两侧用长方形木遮挡,形成遮檐板,起护栏和连接桥身框架的作用。护栏将桥廊全部覆盖,以减少日晒雨淋对桥身的侵蚀和加固桥身的架构。
桥面呈平拱桥,中间在横板上加铺纵板,是骡马牛羊的通道,能均匀地分散重力,也方便过往。
双侧桥台均盖有桥屋,以木料、瓦片、砖块等分量加压,将各着力点压紧实,越压桥越平固。桥屋有两层,平稳的重檐古朴沉实,窄小的飞檐精美灵动。青瓦铺面,工脊、脊身均以白色面灰粉刷。东边桥门上的门头,为民国典型的汉族建筑,上有当地人抒写的“东风桥”3个字。
一桥有两名,但当地老百姓还是习惯称之为“琼凤桥”。民国时期三岔河乡被称之为“琼英乡”,附近山上还有个风景秀美的“琼英洞”,据称非常值得前去观览游玩。
桥廊内两侧有木凳供人歇息,木凳粗粝、厚实,已被岁月磨砺出深深的裂纹。当你的手轻轻摩挲着这些纹路,你甚至可以感知到过往者留下的印记,充满人间烟火气息。有的木凳刻意安放成45°角的模样,想来是为了让过往的行人斜倚在上面休憩,从中可窥见建桥者做事的缜密和用心。
一坐竟忘去,方知云水亲
从斜斜的坡上望过去,有阳光射进桥廊的一面,明暗交织,光影斑驳。站在桥廊内,河风微醺,小桥流水,眼前一片绿意盎然。树木山石疏密相间,有蓊蔚氤润之气。没有汽车的喧嚣,偶有劳作的农人过往,乡村的生活节奏,本来就不快,到这里似乎更慢更悠闲了。在荫凉的廊桥里闲坐,在流水淙淙中,颇有李渔的“一坐竟忘去,方知云水亲”的意趣。
从廊桥下木梁间仰望,可感受到其制作严谨。木料是厚实的,有分量,充满质感。屋顶的支点都是落在一个个斗拱上,这些斗拱也是用一块块木头做成巧妙的构件,巧妙地搭接在一起。各构件之间的结点用榫卯相结合,构成了富有弹性的框架。木廊桥看似粗糙的原木构造,隐藏着能工巧匠在制作过程中的精湛工艺,每一节扣、箍子,相互间都是精确紧箍的杰作,确保了木廊桥建造完成数十年后也不会移位、倾斜和坍榻。
百年的庇护,使得廊桥已经成为三岔河乡人生活的一部份,溪流在这里且行且和,围绕木廊桥,岸边围起了民房、街道,渐成聚落。桥面的西边,进入喧哗的市集。一片依了平缓的山势逶迤错落的乡村建筑搭建起乡镇的轮廓,平涂上暗灰的色块。桥门东边,一条粗粝的石板路延绵到广袤的田野,逐渐形成村中的阡陌交通。它连通了东西南北荒野,乡里人的生活秩序由桥梁规范着,井然之中呈现着乡土宗法的肃然。
桥身漆成红色的习俗,表达了世俗的喜庆追求。那优美的曲线,灵动的回廊,青色的屋顶,红色的桥身勾勒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意蕴。中国所有古人做的东西,塔也好,建筑也好,一定是跟山水非常和谐的,臂如这廊桥,水像带子一样围着村寨,桥的大小,刚好跟山形成一个非常美的比例。这座桥,自然地融入周围环境之中,把实用技术与艺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堪称临沧桥梁设计的典范。
虽历经多次修缮,仍然保持完好,似乎游离了时光的隧道,被历史遗留在浩劫之外,与三岔河的乡亲们相随相伴朝朝暮暮了。
厚重的,敦实的自然之物,安妥地沉放于大地。静气、大气、没了锐气,只有安静的似水流年的声音。
走近古桥,才知道它的面孔,有血有肉,有温度,不像我们在电脑上所见到的照片那般冰凉。它提供了一种现场感,那些曾在此间过往的行人,那些早已消散的建造者的体温,还残留此间,仿佛可以见到彼时的环境,人情和心理。
廊桥就像一个瓦罐,盛着这地方的风土人物,人情世故,它串起了三岔河百姓日常生活的各端,和那些现代的水泥钢筋桥相比,民国时期的遗韵,是在这座桥里的。
流失的岁月,寂寞让她如此美丽
如果把建造木廊桥的过程描述出来,怕要有厚厚的一本,其中还自然包括很多注意事项、种种禁忌。“慢工出细活”,这话一点没错,从选料开始,其选取、砍伐与搭建,都是郑重其事的大事,必须择良辰吉日而动,因为造桥是一种福泽众生,又关系到他人安危的事,造桥师傅自然责任重大,事事尽心尽力。材料精挑细选,技艺娴熟认真,再加上慢工细活的铸造,才会真正造出百年不倒的廊桥。所以,它身上所承载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一座过路的桥了。
不知这位桥的设计者是谁?在这只闻水流声的寂寞时光里,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偏居一隅的边地,也可以繁华如闹市。在与它相隔不远的地方,新建起了一座钢筋混合现代公路桥,它取代了木制的廊桥。它们一个属于历史,一个属于现代,它们和谐地生活在一条河流中,一个守望着诗意,一个展现着活力。那曲折起伏的山路变成了柏油路,箭一样穿透这一空间。
如今,他死去,尸骨化作了尘泥,在尘土中安宁。他建造的桥梁,在现实世界里留存着,他用这种方式成为了我们的记忆。
到哪里去了呢?那些人践马踏熙攘往来的四方客商,那些喜欢插诨打骂的健壮的农夫和俊俏的小媳妇,那些身着青衣大褂衲着鞋帮的老妪们,还有那些情窦初开青年男女们的滚烫话语,他们和桥下哗哗流淌的水流一起消逝了,许多鲜活的人和事,都被这座桥隔在了另一个时空。
在这儿,没有任何一座建筑物如廊桥这般充满记忆,充满各种符号。脚步的沉实,话语的喧哗,大地上劳作的疲倦——都在这座桥里隐匿。怀念、梦想、欲望和不甘也在这仄仄的空间回旋。
现今的廊桥似乎是寂寞着的,经常的访客只有风。风从木纹缝里钻进钻出,与横梁和主梁缠绕在一起。
喜欢古桥的人,大抵是有复古情结,或者是别有所梦的。琼凤桥之所以让人难忘,在于它身上留存着一种和谐、大气、内敛之美,现代的年青人未必会喜欢它的素朴、实用之处,以及领略到它春花秋月下的情韵,但倘若我们真的静下心来与之相对,那种古朴与宁静,确实不易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