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宣告下野,离平来沪,准备出国,由月笙招待他,住于福煦路181号。一天晚上,发生扔炸弹事件。这于月笙面子不大好看,而于学良安全更成问题。
月笙于处世哲学有其别出心裁的见解,他常挂在嘴边,认为人有3碗难吃的面:一是情面,碰上朋友尴尬时际,天大事也得代顶下来,这当前的情却不能不讲。所以这碗面很难吃,但不能不吃。二是体面,还是自己的事,纵然穿不上长衫,冒充不得斯文,但在口头上、行为上,总应显得光明磊落。这碗面不易吃,却必须吃。三是场面,有了天井想花园,有了老婆想妾侍,这是没法填满的无底洞,如果在这上面考究,场面越拉越大,做人的道理也就越拉越远。始而自己已走了样,继而得罪了朋友,最后非栽筋斗不可。所以这碗面最好不吃,如果要吃,须得细心地吃。
言人所不能言
此外,还须认识到面子是人人都要的,有时应自我委屈一下,以顾全他人的面子。至少,也得顾到不伤害到他人的面子。“面”与“面”谐音,他就这样半庄半谐地借题“吃面”以发挥其“面子”理论。
月笙又常批判人才,分为四等:有本领无脾气的是上等;有本领有脾气的是中等;无本领无脾气的是下等;至于本领毫无而脾气极坏的那是蠢材,属于劣等。可是在他眼光中的本领,并非着重于“才高八斗,诗成七步”的硕学通才。他所欣赏的是在其人能以敏捷头脑、活跃手段,从艰苦的环境里闯出新天地。这新天地倒不专指风和日丽充满光明的境界,如果其人能够驱神遣鬼而造成一个阴森可怖的局面,亦自在可喜之列。
又在他眼光中的脾气,并非偏爱于规行矩步、一躬到底的谨愿君子。他所赞美的是禁得起考验、受得打击、于形势不如人之下而能尝胆尝粪的忍汉。这类忍汉子倒不专指担当大事的人物;如果其人属于鼠窃狗偷一流,而在事发以后,熬尽苦头,依旧口风极紧,亦属孺子可教。他就属于这类格局的人,而在他左右的朋友,站得稳、说得响的,也多属于这类典型的角色。
民国23年,张学良宣告下野,离平来沪,准备出国,由月笙招待他,住于福煦路181号。一天晚上,发生扔炸弹事件。这于月笙面子不大好看,而于学良安全更成问题。同时热河方面,日军正在进攻,军事吃紧。上海市长吴铁城借此题目,准备发动市民大会,向学良提出要求,捐款8千万以充军费。风潮激荡,将使他越发难堪。其时刘震寰从张家口追踪南来,对于学良前途,极表关切。在听到这些风声后,走访月笙,叩询究竟。
月笙告诉他道:“这是我自找麻烦,可是我又愿意惹这些麻烦。自从有人扔炸弹后,我已三昼夜未曾合眼。现在总算查明,这与局外人全不相干,更与上海人无涉。我已警告这批人:这次我已下了决心,他(张学良)在上海一天,我准保护他一天。他离开上海的一天,才是我卸责的一天。但我还得亲眼看他上了邮船才肯释手。你们如再有所行动,那不是对付张学良,而是和我杜月笙过不去。为了朋友,莫怪我翻脸。”刘震寰听到此处,赶紧离座起立,并和月笙热烈握手。
月笙又继续说道:“我曾向吴市长说过,热河紧急,军事需款,可由我杜月笙出面募捐。偌大数额,怎好向一个行将出国的人开口。我和张学良固属朋友,但在他当权的时候,我没有沾他一分光。今天他在势穷力蹙之际,在我看来,这位少帅,仍值得使人尊重。我们不必问他抵抗与不抵抗,他手下拥有几十万大军总是事实。凭著政府一纸命令,他便乖乖下野,这是自民国以来恐怕还是绝无仅有的一件事吧!如果带兵的个个像他,这么多年的内战也就打不起了。所以我们无论论公话、说私情,对他应得另眼相看。何况天下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节外生枝,故为已甚。吴市长听了我这番话,捐款之议,也就从而打消了。”
说到此处,震寰又赶忙离座趋前,再度和月笙握手。震寰一向不知月笙为人,这是初见面。晤对之余,深感其人不唯急人之急,且能言人所不能言,大大佩服,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不与好友争位
民国27年秋,胡笔江、徐新六等一行由香港乘飞机去重庆,在广东边境,飞机被日军击落,坠入海中。除一人生还外,余皆遇难。笔江为交通银行董事长,遇难后,该行发生继任人选问题。总经理唐寿民与月笙晤商,希望他出面接任。衡以当时情势,月笙如果有意,重庆绝不致不予通过。但他于考虑后,认为任何银行的董事长都可承之,独有交通银行的董事长不便继承。
因为钱新之和交通银行向有渊源,那时亦在香港,与其由他接任,不如由新之接任之为顺理成章。至低限度,亦须先征新之意见,以为准绳;如果新之峻拒,他才能着手进行。否则好友之间,情面上说不过去。于是反转头来,转邀寿民和叶琢堂先生向新之劝驾。新之唯唯否否,既不拒绝,亦未承诺。琢堂与月笙窥其似非无意,因即联名去电孔祥熙部长保举。旋被接纳,并予发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