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乌鲁木齐白鸟湖新区开发在即,如何保护好新区内的白湖,才能保护世界级濒危鸟种白头硬尾鸭,是这些天来全国许多鸟友和生态保护者们最为关心的话题之一。
8月9日下午,在中科院动物所C101室,自然大学鸟兽学院有幸邀请到新疆观鸟爱好者西锐、自然保护地法推动学者解焱、民间组织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负责人李理,以及新疆生态及鸟类学者马鸣、新疆鸟会志愿者张耀东一同进行了一次交流会。大家共同的期望是,尽早给出一个保护白湖的方案,尽快递交给乌鲁木齐市政府和林业部门,以便尽最大可能,在新疆白湖,为白头硬尾鸭建立一个自然保护小区,留住这一珍稀物种。由此,或许能为中国的自然保护地管理体制改良进程,提供一个鲜活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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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硬尾鸭,主要繁殖于俄罗斯欧洲部分东南部、西伯利亚西部,并散在蒙古西北部、欧洲黑海附近的个别地区、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南部以及非洲西北隅,在中国新疆西北部阿拉套山脉繁殖,天山阿拉山口是观测到的白头硬尾鸭迁徙通道之一。Photo by 西锐)
白头硬尾鸭:仍不是国家保护级别的世界濒危物种
不用怀疑,这样头部是雪白的、嘴部犹如晴空一般亮蓝的水鸟,足以吸引任何一个观鸟人的眼球。新疆观鸟协会会员张耀东回忆,2007年5月中旬,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近郊的一处小型库塘湿地,他就是这样被这种奇特的水鸭吸引,并迅速拍下了照片。
经过鸟会专家的鉴定,这种嘴部形状很像“唐老鸭”的野鸭,正是白头硬尾鸭,数量非常少,是世界自然基金会公布的全球濒危鸟种之一,在中国也被列入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名录。在最近的十年内,白头硬尾鸭在整个中国也只有新疆曾有零星的观测记录,没有证实在中国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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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新疆本地媒体多次报道白头硬尾鸭栖息地白湖破坏,繁殖数量直线下降,也让白头硬尾鸭成为知名鸟种。Photo by 西锐)
为什么繁殖那么重要?依据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数据,白头硬尾鸭的数量在全球只有2500~10000只,整体下降了60%,是否成功繁殖,对这一物种都极为关键,而每一片供其繁殖的栖息地,也就尤其需要保护。
2007年6月,新疆观鸟会会员文志敏于北疆奎屯市污水库观察到白头硬尾鸭14只,其中成鸟6只,3雄3雌,幼鸟8只。同年,张耀东在距离乌鲁木齐市中心14公里的西郊白湖,记录到最大的白头硬尾鸭群落,雄雌成鸟及幼鸟共达45只,填补了白头硬尾鸭在中国繁殖的记录空白。
根据数年监测,张耀东等多位新疆本地的观鸟爱好者这样总结道:每年5月中旬,白头硬尾鸭会陆续来到新疆西北诸这几个极个别的观测点,一直呆到十月中旬。它们筑巢于茂密但又远离岸边的苇丛、港湾中,与水鸡、绿头鸭等享有共同的生活环境。每年的孵化育雏时间为5-6月期间,雏鸟首现时间一般在6月中旬。孵化完成后,由雌鸭庇护雏鸟离巢觅食、游弋,但一般局限于近苇丛周边活动,每窝雏鸟数量为1-5只。到了育雏后期(一般在8月上旬以后),白头硬尾鸭各家族逐渐趋于合群活动,并喜欢在远离岸边的大水域与其它水鸟混群,并呈现明显的雌、雄、幼共处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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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白头硬尾鸭逐渐成名,提供观测数据的各地鸟友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内地来的爱好者,然而今年至今为止的统计数字不容乐观,只有2只雄鸟,1只雌鸟,11只小鸟,Photo by 西锐)
但张耀东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个观测点的带幼群落能达到2007年白湖的规模。不仅如此,在目前已经发现的四个白头硬尾鸭分布点――分别是新疆西北部的两处自然水域、两处污水池中,已有两处彻底弃用,剩下仍在使用的繁殖点,一个在乌鲁木齐西郊白湖的天然湿地,一个是邻市奎屯的一处污水池,但情形不容乐观。
中科院新疆生地所的鸟类专家马鸣通过电话连线告诉我们:他最近刚去了两次白湖,第二次没有看到,第一次只看到了一只雄鸟,原因很简单,人为干扰太大了,白湖里有人在游泳,有人在划船……
不等马鸣说完,一只雄鸟在湖中间备受干扰、欺凌的样子的画面马上浮现在笔者眼前。这也正如白头硬尾鸭在中国的法律保护地位,在今天的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名录中,白头硬尾鸭仍然属于“三有动物”,不属于国家级保护动物,中国也仍然没有任何一处法律认可的地域,作为自然保护地,来庇护白头硬尾鸭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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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湖记录到的白头硬尾鸭繁殖群落数量峰值达到45只,此后直线下降,2010年仅为5只。在整个新疆乃至中国,有确凿证据的分布点仅有4处,其中有2处已经彻底放弃。Photo by 张耀东)
白湖:未来的城中湖,如何来保护?
西锐是常驻新疆的观鸟爱好者,从2006年开始,新疆几乎所有有鸟的地方他都去过了,他说,新疆有鱼虾的水塘、湿地在新疆也不少,但从没有一片湖泊,像白湖这样,一直吸引着白头硬尾鸭。
白湖位于新疆西郊,距乌鲁木齐市中心14公里,是一片湖面积仅有1.1平方公里的天然湿地,两面环山、遍生芦苇。西锐说,白湖没有外入水源,由雨水和泉水融化而成,所以白湖的水质属于富氧水体,除了水鸟,只有一些浮游生物生存其中。
这很符合白头硬尾鸭对栖息地的要求――“浅水、富营养的盐性湿地,封闭的内陆水域以及半干旱地区(bao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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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湖是目前白头硬尾鸭唯一一处天然湿地繁殖点,然而今天的白湖备受人类活动的干扰,白头硬尾鸭数量急剧减少。Photo by 老老牛)
相比奎屯的人工污水池,白湖一直被看做是更为理想的白头硬尾鸭繁殖地。此外,保护好白湖,不仅仅是为了白头硬尾鸭。
西锐介绍,除了白头硬尾鸭以外,观鸟爱好者们这些年来在这里共记录到113种鸟类,可以说,白湖是一片非常重要的生物多样性聚集地。同时,白湖也是这上百种鸟类最后的希望。张耀东说,乌鲁木齐湿地保护问题严峻,乌鲁木齐东郊湿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臭水坑,北郊也湿地也成了一片臭水坑和垃圾场,南郊的湿地则不断在萎缩、碎片化,而西郊的白湖湿地,到目前为止,至少还没有彻底消失。
最近这五、六年来,随着白头硬尾鸭在当地媒体中频繁亮相,白湖从一个寂静之所,变成市民们的玩乐地,那些来这里烧烤、游泳的人们并不会感受到白湖正在面临的威胁。张耀东说,目前,白湖的北岸在2010年已经规划成为一个大型工业园区,一个大的排水口也正对着白湖;西北岸1公里处持续多年的炸山采石活动;东岸有一个采沙场,距离最多是300米;而白湖的西岸,过去他认为还比较荒凉,最近去看也开始出现建筑群。“这些可以作为缓冲带的边界如果没有了,白湖的补给水源就没有了,白湖还能不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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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掏鸟蛋、挂鸟网,烧芦苇也是直接的伤害方式。芦苇丛是白头硬尾鸭的筑巢区域,但每隔2-3年,当地牧人就会放火烧一次,促进芦苇的生长。张耀东曾设想,能否与牧人商量,放火烧的时间错过筑巢及孵化期,确保白头硬尾鸭的繁殖顺利进行?Photo by 张耀东)
马鸣通过电话连线向大家介绍,从已经公布的白鸟湖新区规划图来看,未来的白湖将成为整个开发区的中心,“一个城中湖”,方圆100公里都要开发西部是工业园,东部高铁、高速等交通集中枢纽、北部是科技园,现在这个200万人口的城市要上升为500万人口,大量盖住宅区和工业园,路也是四通八达。
“整个环境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一旦变成那样,没有任何缓冲带,我们怎么去保护?而且现在政府至今没有最后确定,是否保护这个白湖,是否保护白头硬尾鸭……”马鸣担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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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天然水域是白头硬尾鸭放弃的一处分布点,曾一度被看做是白湖的明天。位于在白湖偏北一公里处,面积不足0.5平方公里,有茂密的苇丛遮蔽,周边为荒山旷野,07年、08年曾有观测记录,但2008年以后,北500米处修筑公路并逐步进行工业开发,建筑活动逼近湖区边沿。自2009年春至2010年7月,此处不再有白头硬尾鸭活动的迹象。Photo by 张耀东)
自然保护小区,白头硬尾鸭最后的希望
现场听众、北京清华城市规划院发展策划中心创意总监兼自然遗产与生态保护研究室主任杨海明说,依照他的观察,之所以今天的中国城市规划普遍出现生物多样性保护严重失误的问题,是因为今天园林设计专业的设置,和环境保护、生物保护完全割裂,“不是设计师们没有良心,而是没有知识。”
但幸好今天的中国不乏个别优秀案例反其道行之。在发起《为白头硬尾鸭建自然保护小区》公开信联署之后,有不少人提到厦门栗喉蜂虎保护案例,即开发商主动向观鸟人士请缨献计献策,最终修改规划,成功保护了鸟种。
除此以外,当日的讨论更多集中在建立“自然保护小区”的可行空间中。尽管保持栖息地完整和通道连片,在中国自然保护中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已然碎片化的小范围栖息地,对于许多濒危物种保护来说,同样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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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白湖,即地图中的“白鸟湖”,在白鸟湖新区规划中作为城中湖,这样的规划能否让白湖留出足够的缓冲区,确保白湖的水位不会下降,以保障白头硬尾鸭的繁衍?)
中科院动物所副研究员解焱介绍,“许多面积比白湖更小的保护地都已经成为了自然保护小区,保护小区很灵活,如果区域很小,针对某一个特别的物种,手续简单,可以很快建立起来。”
位于北京十渡的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保护站负责人李理介绍,在过去12年中,保护站带领志愿者开展巡护、救助、宣导、协助执法等工作,积极与当地政府互动,带动更多当地社区村民加入保护,并推重推动了?\鹳自然保护小区的成立。“当时解焱老师给了我一本自然保护地的书,我拿去和当地林业局谈,他们说,成立保护区没希望,但是成立自然保护小区,这个可以。同时,保护小区的巡护资金由我们承担,这个事情最终就办成了。”
解焱认为,只要有人做巡护,坚持对违法行为进行监督,督促执法,对当地人进行宣导,这些基础的工作足以促成建立自然保护小区,“保护区的问题本身就出在执法推动上,许多保护区管理局没有一个人下去做巡护,这就是为什么,志愿者自发形成的巡护工作非常值得肯定,非常需要加以发挥。”解焱说。
近半年多来,解焱一直在努力推动以自然保护地法代替自然遗产法的研究工作,她认为,在保障自然保护目标得到保护的前提下,开展经营是应该允许的。(解焱所在的自然保护立法研究组提出的保护地四分类中,后俩类为“自然展示类”和“限制利用类”,允许某种程度的经营行为。更多解焱博士有关自然保护地法的发言内容,可以点击这里下载。)许多地方的保护管理落后,正是因为管理者没有把保护和经营的模块关系梳理清楚,同一班人马,既是保护者也是经营者,“这两拨人需要分开,将保护从经营的部分独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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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湖区进行大规模深层采砂,造成地下水补给中断,新规划的白鸟湖一旦成立了自然保护小区,或许可以叫停采砂,进行修复,还鸟于白湖。Photo by 张耀东)
在具体到白头硬尾鸭的案例中,解焱提议,需要尽快告诉当地政府,要保护好白头硬尾鸭、保护白湖的基础原则是什么:“保障没有人盗猎?没有人偷鸟蛋?保障白湖的水质不会污染、水位不会下降?等等这些硬性指标,列出来,作为自然保护小区的常规工作,配备足够的志愿者巡护。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白头硬尾鸭保护好了,白湖也会保护好,对整片城市的经济开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也是西锐等众多当地许多观鸟爱好者的理想――将白湖转变成一座保护兼观赏的观鸟公园,保护好白湖,吸引白头硬尾鸭每年来此繁殖,让更多人受益于白湖的生态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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