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黄色小鸭。(图/记者陈姿吟摄)
文/曾柏文
有次我参加一场露天音乐会,演出巴哈音乐。没想到现场响起巴哈音乐的唱片录音、电子铃声,出现兜售音乐CD跟相关玩具的小贩。音乐家愤怒中斥责小贩不尊重音乐会。小贩回呛“巴哈音乐又不是你的专利,你还不是在门口卖自己的 CD”。
好吧,故事是虚构的。但这正是昨晚看到范可钦回呛霍夫曼时,我忽然想到一个恶趣味的画面。
范可钦抨击霍夫曼,指出台湾过去有五十件黄色小鸭延伸商品,没有一件知识产权登记在霍夫曼先生名下。范强调卖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他授权。
如果在其他地方卖,这是事实。
但是我以为,这次争议核心不是黄色小鸭商品的“授权金”,而是在“港中巨鸭”这个霍夫曼构思创作的活动现场,主办方有没有权力在未取得原创作者同意下,擅自添加各种“活动添加物”,让活动本身背离创作者的原初想像。
这里涉及一个比较不容易厘清的界线:“艺术创作”的范围。
范可钦跟黄议长的回应,显然将霍夫曼的“创作”,狭义地理解成那只放大的塑胶鸭。所以他们的态度是:我们只是说好放你的大鸭,但我们要卖我们的小鸭,你管不着。
但我猜想,对霍夫曼而言,“创作”指的是:邀请人们去靠近大黄鸭,去唤醒内心那片童真,在共同的惊叹中忘却彼此歧异的“整个过程”。具体而言,至少包含活动现场整体。所以鸭子转不转,现场其他活动安排,乃至各种摊商与衍伸商品泛滥的程度,都有影响。
霍夫曼在个人网站上写道:
"The Rubber Duck knows no frontiers, it doesn't discriminate people and doesn't have a political connotation. The friendly, floating Rubber Duck has healing properties: it can relieve mondial tensions as well as define them."
其强调了黄色塑胶鸭具有跨越边界、人种的,普世性的友善,以及其能缓解各种形式张力带来的疗愈。而从霍夫曼在网站上辑选的照片更能看出,其期待的展示现场,总是安静、纯粹。或许是因为他相信,只有减少不必要的干扰,才能让观看者更贴近内心深层,童年时看到黄色小鸭那种快乐。
关于黄鸭在台湾造成的心理效果,黄孙权也在十月号的《今艺术》有段很深刻的观察:
“... 黄鸭流行提供台湾人合宜的引人注目事件...。在政治社会上的分裂斗争,已使得台湾人无论参与哪一方的群体都会经验不愉快,只有在黄鸭前,我们才有可能每个人都相似而且每个人都可以接近。非常嘲讽地, 黄鸭使得台湾社会各界和谐共处,因为台湾社会不会有任何的对立,能像黄鸭的喜爱者与批评者的对抗如此轻微了,黄鸭产生了形式同一的力量。我们一起爱或恨黄鸭,只是我们想消灭羞耻。我们真诚的想要欢欣鼓舞,与邻人同乐,不论党派手拉手,共享童稚的快乐;我们想要认真辩论,从薪资服贸到社会不公,从都更到环境破坏,但这些在台湾现实几乎不可得了...”
若从这样的脉络观察,基隆主办方层出不穷的“惊奇”(小鸭旋转、劲歌舞曲、大量摊商与周边商品),看在创作者眼中,无疑是对其初衷的背叛。我们可以想想,这些添加了的人为欢乐,是否可能剥夺了观赏过程的心理空间?阻绝观众贴近创作者想营造的心理经验?
至少对我而言,会。
看到基隆这场闹剧,我有种厚重的违和感,就像在音乐会听到铃声,像在典雅的建筑雕刻看到俗艳的装饰灯光,就像在有机餐厅料理中吃到人工甘味。那不是授权金谁赚的问题,而眼见有人用一种用太自以为是、太大量的画蛇添足,破坏了“创作/欣赏”这种美学关系原有的平衡。
这是一种不能用钱计算的侵权。
后记:其实我觉得, Hoffman 本人在艺术与商业间的拿捏,也有争议空间。但这篇短文没办法处理那么多角度,我就只专写这次主办方。
以上文章转载自想想论坛
原文出处:Notes: On Public Controversies
曾柏文
本文作者目前任职荷兰国际亚洲研究所(II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