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日入夜,北京飘雪。轻盈的飞雪点在我的脸上,如慈祥者抚慰我的心情。若是雪花为悲伤者落下,那么悲伤者中有我的最痛彻。南方传来的噩耗,让北方的天空阴沉。年轻的中国户外行业,要面对首位因年长而远行的导师――克诺特 "耶格(Knut Jaeger)。这位德国老人,在欧洲户外行业享誉盛名,暮年中从西方来,又在东方的金陵布道引领亚洲户外产业新的未来。他来自远方,去向无界,或许冥冥中被赋予新的使命,为我们去迎领新的福音,来惠及我们。
2011年4月25日下午,天津8264总部。在位于三楼的小会议室里,透过隔窗,我第一次望见耶格先生宽阔的背影。当天,双方进行了一个下午紧张的商务会谈,大家都感到很疲惫,而随后耶格先生依然接受了我的采访。我内心非常感激,穷尽我当时对户外行业的所知,向耶格先生提出了二十多个问题。耶格先生认真的倾听,严谨的回答,清晰的层次,缜密的逻辑,他那带有德国口音的英语,表达匀速有力,富有朗诵般美感。更令我触动深刻的是,他对于户外行业的观点,往往只用一个句子就说明了,简单到让我都无法展开和追问。如今看来,耶格先生的观点都是具有前瞻性的,对目前的户外行业状况早已预见。那场采访是一次精神的享受,当我欣悦下提出为他拍照,耶格先生露出了孩童般的喜悦笑容,林家仪小姐则帮他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一切美好定格在那一天的傍晚。后来,我将采访内容整理成文后发表,并请同事陈茜整理了相应的英文部分附后。那时,我认为这会是一份有历史价值的记录。
随后的日子里,我会在亚洲户外展上见到耶格先生。我会在耶格先生的年度产业报告发布会上聆听,我会在品牌展位上见到耶格先生握握手,我会在重大活动发布现场为耶格先生拍照。那时的我上身户外体恤,胸前胸卡相机,背后户外背包,左手一袋资料,右手纸笔手机,好像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出没在展会中。我心中对于工作只有平和深刻的用力,使得自己在巨大的场馆里有存在感。在一场重大发布活动中,我拍摄了很多照片,活动结束后正在删选。忽然,距离我有十米远的耶格先生走过来,表情严肃目光柔和,清晰有力的说:“谢谢你。”我反而惊讶了,我的装束没有让他感到好笑,而他也竟然注意到了我的工作,更似乎读懂了我的内心。于是,我也用心了。在亚洲户外展期间的大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喧闹的巨大的展会,而下午的办公室是安静的,我在这个时间到那里静静坐在一处,手头做些事情,耳朵听到耶格先生与林家仪小姐坐在最里面认真商讨,哪怕是一个词的表达也不曾苟且。从那声音中听得出,耶格先生作为博识和实业者的诚恳胸怀与修养境界。那是个美好的下午,想想也是醉了。
在2011年在陕西省西安市举行的第一届中国户外高峰论坛和2013年在陕西省照金县举行的第二届中国户外高峰论坛上,耶格先生都作为主讲嘉宾发表演讲,我有幸现场聆听,并在宴饮中间做了交流。2012年,中国户外行业经历了冲顶的疯狂与滑落的深重,那一年的我更加忙忙碌碌,纵行横跨东西南北,跑了近20个城市的300多家户外店,还有商场店和俱乐部,撰写了60多篇报道,虽然还不能达到心中的目标,但是终于在艰难中走出了第一步。后来,我一直在继续整理和不断补充这些资料,而心也随着这个过程从热情变得苦韧。2013年9月23日下午,南京河西万达希尔顿酒店。在第三届亚洲自行车展新闻发布会后,我为耶格先生做了一次例行采访。采访后,耶格先生依然露出了那孩童般的笑容,告诉我亚洲自行车展不仅要在本届独立办展,未来还要与珠海航空展合作推出亚洲通用航空器展。随后,耶格先生语重心长的说:“你在2012年调研中国户外行业,写了很多文章,还有其它很多文章,看得出你是非常热爱户外行业的,也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工作,并且很多分析观点是很有价值的。你在2012年调研过程中肯定会遇到非常巨大的困难,我和朋友们都知道那是很不容易的,是很不容易的,而你的工作结果也是很好的。我一直关注你写的文章。”听到这些话,如果说以往的我还是如同敬仰圣像般的虔敬耶格先生,那一刻,我真的感到了他慈祥的手抚慰我心的深底,整个大厅的窗都亮了。那一刻,我热爱此人。
2013年12月第八届户外行业快乐滑雪活动,真正成为了户外行业朋友们的欢乐大聚会。这项活动由呼延勇和季九光共同发起推动,耶格先生出任了快乐滑雪活动主席,我也有幸参与其中,成为快乐滑雪队的一员。三天里,大家在一起滑雪、聚会、观影、喝茶、唱歌、交流,其乐融融。2013年12月17日下午,万龙滑雪场山顶小屋。快乐滑雪队的一群汉子在冰雪中撒欢呼号,在山顶零下二十几摄氏度的环境中拍摄光猪照。白雪撞击我心头的狂野,当我在冰雪飞溅中回向小木屋,却不着急穿上滑雪服。我掀起木屋的皮棉帘,探身走进木屋,眼睛向左边厅堂一望,发现耶格先生和林家仪小姐正在那里整理衣装,准备下山。我兴冲冲跨步走过去,表示想要和耶格先生合影,随后林家仪小姐为耶格先生又是一番梳理打扮,我用手臂揽住耶格先生的肩头,就这么大模大样拍摄了我们唯一的合影。以前也曾经有很多机会与耶格先生合影,而唯有这次来得兴冲冲,那可能是尽去上衣见得坦诚,也似乎体会到两代人间的亲切感受,还或许是冥冥中已经注定。回忆起来,那是个兴奋的下午,湛蓝的天光从玻璃窗中透进来。在旁边的长木桌上,英俊的钟承湛在与人交谈。
时光飞逝,人世变幻。2014年我来到了北京工作,因事缺席了7月的亚洲户外展,也未能见到耶格先生。10月的亚洲自行车展上,也是匆匆忙忙,与耶格先生握手寒暄,听他讲中国运动自行车市场报告。转眼间,2015年1月30日下午将近五点钟,国家会议中心ISPO展会现场。我与耶格先生和林家仪小姐在通道交叉口不期而遇,再次握紧耶格先生温柔的大手,听他匀速而有力的话语,那眼光深邃而充满力量。耶格先生关切的问我:“你想要创业,要做哪些事情?”我似乎英语流利起来,告诉他:“创业的事情在具体化。创业之外想做两件事,一个是关注行业历史和走势,写有关中国户外行业历史的书;还有一个是关注每个户外人的真实故事,写他们的小说。”耶格先生表示赞赏,说:“很好!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那时的我,情绪中喜悦掺杂着不安,巨大的展馆里五光十色在闪烁,十字通道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大十字架。2015年1月31日,耶格先生与世长辞,我们最后的交谈竟成为耶格先生留给我最后的话。
耶格先生是富于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发起的德国户外用品协会,他发起的欧洲户外展,他创办的亚洲户外展,他创办的亚洲自行车展,他发起的中国户外品牌联盟,还有他在做的亚洲通用航空器展,还有他的BIGPACK……我从很多人口中了解到他的人生经历,户外品质,行商风格,为人处事的事迹片段;他对别人的表达中只有“朋友”,即使他是中国户外行业的导师。这一切,都让耶格先生的人生光辉夺目,都让耶格先生在朋友们中间被长期的怀念。然而,这还都不是耶格先生给我的启示。
2015年2月1日早上,我重温了那段话,“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我并不特别理解什么是“以心相交”,就漫漶神游了一天;而从昨天到今天,夜不能寐,下笔万难中,我领悟到了,与耶格先生的交往,正是“以心相交”。
谢谢你,耶格先生,我将长久的怀念你!你的言行也将激励我的人生!
2015年2月3日北京安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