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骑行的老外们试图告诉生活在北京的人,两个轮子比四个轮子更酷
20年前,北京还是个自行车王国,现在北京成了汽车之都。换个视角看,北京其实有“非常好的骑车条件”和“非常糟的驾车条件”。要让城市变得更美好,生活在北京的人还需要些时间重新认识骑车的价值。
“当一个外国人骑车时,大家觉得这是他爱运动;当一个中国人骑车时,大家觉得他是个失败者,买不起车”。
“两个轮子比四个轮子酷”
有这样一群老外,不远万里来到北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空气污染,风雨无阻骑起了自行车,即使在2013年1月那些“首堵”变“雾都”的日子里。
这些“怪咖”们在想什么?
和中国漫画迷爱丁丁一样,比利时人蓝浩飞(Tom Lanhove)爱中国,也爱在北京骑自行车。蓝浩飞在中国待了七年,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骑车出行。
他是骑车铁杆,理由一大串,比如舒适――早晚高峰时的公交和地铁挤得人人练就一身抗挤压神功,骑车却舒适多了;比如快捷――每当北京的机动车在上下班高峰龟速前进之时,骑车却可飞驰而过。
当然,好感还包括北京的自行车道――几乎每条路都有专门的自行车道,且宽敞到奢侈的地步。安全防护也让他们倍感亲切――城区的不少路段,自行车道和机动车道之间还有护栏隔开。 在这些骑行的老外眼中,北京的自行车道数量,比全世界70%的城市都要多。也不像欧洲城市,自行车道往往是在人行道上辟出窄窄的一小条,仅供一辆车通行。
酷爱山地车和死飞(Fixed Gear,固定齿轮自行车)、在北京留学七年的韩国人郑大松在对比了中国大陆、台湾地区和韩国后,得出一个结论,北京道路平坦、自行车道众多,最适宜骑车。
“第一次骑过东直门外大街那条三车道宽的自行车专用道时,我幸福得要命。”蓝浩飞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而在中国生活了快两年的丹麦人康麦生(Mads Toudnl Kjeldsen)和妻子则时常在艳羡的眼光中骑行。这一切与他们的独特自行车有关――这辆专门从丹麦运来的三轮车,车头部是一个巨大的筐,可以放小孩,也可以放从超市买的东西。“在哪儿买的?”康麦生一家经常被好奇的中国人拦住追问。
爱北京、爱骑车的老外,在北京俨然形成了群体。这个群体有个相当牛气且北京味儿十足的名字――“比车牛”(smarter than car,简称STC)。
创办者之一的澳大利亚人Shannon Bufton(山龙)2006年曾来过中国旅行,2009年当他重回北京后,看到的是糟糕的交通状况和已然坍塌的“自行车王国”,热爱自行车的他试图告诉生活在北京的人,两个轮子比四个轮子酷。
于是,一个倡导骑行文化的组织――“比车牛”,由山龙、北京土著赵礼曼和德国白领伊泉(Ines Brunn)创立了。目前,这个多国部队创办的北京自行车组织,已经有几百个会员。
他们想通过午夜骑行、骑车游北京最著名的工厂艺术区798等活动告诉公众,这并不是一厢情愿,尤其在水泄不通的高峰时段,骑车是最现实的选择。
骑车变得危险
当然,也有放弃骑车的时刻。
在刚刚过去的几乎喘不过气的一周里,英国人Geoffrey Murray(马雷)先在新加坡休假,又在澳大利亚待了几周,幸运地躲过了灰霾天。
在这场毫不留情的雾霾之前,马雷已经坚持骑车超过20年。和那些把骑车当运动项目的年轻老外不一样,马雷和普通中国人一样骑车上下班。
1990年就来到中国的马雷,当年骑一辆一旦倒下就很难扶起来、一旦蹬起来又像飞一样的飞鸽牌自行车。每天走不同的路线,特意钻胡同和小路探险,只因为“骑车比坐在车上看到的更多”。当时的北京对马雷而言,是个“非常可爱的城市”。
但渐渐的,他发现在北京骑车越来越没乐趣。不断地拆建筑,拓宽马路,曾经宁静的乡村长满了房子,这些还不是太糟。拥堵让路况变差,石子挤压路面,形成了很多小洞,有时甚至是钉子、玻璃片。
骑车开始变得危险。
2012年11月份,马雷和往常一样骑得飞快,但那天他的前轮被不明物体刺破,整个人失去控制摔倒在地上。五年里,马雷换了四辆车,仅2012年就有五次轮胎被刺破。
此外,自行车道常被汽车占用,自行车道甚至被当作超车道;在老外总结的北京骑车攻略里,还有一条――警惕骑电动自行车的人。这些人大多没有或压根不看后视镜,一直往前走,也不用车铃,只有它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你才能注意到。
不过,和糟糕的空气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新加坡《海峡时报》(The Strait Times)最近的一篇文章说,因为灰霾,越来越多的外企想搬离北京,落户其他城市,比如上海,仅仅因为上海最近的空气质量指数比北京好20%。
在那些恐怖的日子里,蓝浩飞和大家一样,戴上口罩,尽量躲在屋里不出来。“在那种天气里,任何活动,无论是走路、骑车还是什么都不合适。”
空气污染很早就成了骑行者的困扰。当郑大松骑车一百多公里到灵山森林公园时,清爽的空气让他心情大好。可一进入六环,美景和清新的空气都变了。“等进了五环,就开始有土味。”
对康麦生的家庭而言,北京空气“有时严重污染,有时轻度污染”,但总是“污染”。天气不好时,康麦生的妻子还是会骑车,因为从住所到她学中文的北京师范大学,骑车仍是最好的选择。空气特别糟时,她会戴上口罩。若空气污浊到难以接受的程度时,康麦生和家人会选择开车,但这样的情况,在刚刚过去的大灰霾之前,只发生过一两次。
当所有人对空气污染避之不及时,德国姑娘伊泉依然每天骑自行车出行,但是她戴上了口罩。这种执拗的行为源于较真。因为伊泉觉得除了走路和骑车,其他出行方式也给肮脏的空气贡献了一笔。“我还是会骑车,而且只有让更多的人爱上骑车,空气才会变好。”
骑车:面子与地位
在“比车牛”的调查中,有一项有趣的反差:外国人更爱骑自行车,无论他们常驻、是短期交换生还是只旅行几天。
常有来京的外国人极度不理解地问山龙,“嗨,这里的人为什么要搭地铁而不是骑车呢?”山龙偶尔坐了次地铁,然后他赶紧出来,坐在旁边的公交站台上使劲后悔。
就在人们还在争论天气、距离等是否适宜骑车时,另一个问题被摆上了桌面。骑车和开车,不仅是出行方式的选择,也是生活方式的迥异。
北京有500万辆机动车,如果这些车首尾相连再门对门排队,将占满整个二环路。北京常住人口中的两成到三成是有车族,剩下的要么加入摇号大军中,以百分之一的概率等待成为有车族,要么渴望有车。
在不能言说的语境中,开车和骑车,已成地位和身份的分界线。
“当你看到一个外国人骑车时,会觉得他爱运动,当一个普通中国人骑车时,大家会暗自觉得,哦,他是个失败者,因为买不起车。”蓝浩飞说。
和惯常印象大相径庭的是,当开着私家车的人充满心理优势经过使劲蹬脚蹬子的人面前时,骑车的人反而同情地看着他们――拥堵时段的环路形同停车场,旁边的自行车道难得一堵。“北京有非常好的骑车条件,和非常糟的驾车条件。”山龙就是这样的同情者。
让人们放弃宽敞的私家车的前提,是城市提供快捷舒适的公共交通。尽管北京的地铁以每年几十公里的速度增长,但高峰时段搭地铁仍是北京最骇人的城市景观之一。作家李海鹏在《佛祖在1号线》上,详细描述了一个普通北京市民如何在挤成了人间地狱的地铁上顿悟世间疾苦的故事。
20年前,北京还是个自行车王国。如今,北京早已从自行车王国,变成了汽车之都。“如果汽车文化还被当作现代都市的标志,所谓的可持续城市只会是一句空谈。”山龙说。
在山龙的经验里,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也是一个巨型城市,每个周日,城市的部分区域都禁止机动车驶入,一些公共假日,政府甚至让波哥大在上午七点到下午两点的时段成为彻底的“无车城”。还有很多城市自豪于自己“自行车城”的称号,比如丹麦的哥本哈根和安徒生的故乡奥登塞。甚至美国这样四轮上的国家,在首都华盛顿也新建了自行车中转点,用以提供修车、换衣服、租车等服务。
“北京人还需要些时间重新认识骑车的价值,一旦人们的态度转变,获得政府的支持也就更容易。”山龙计划在2013年7月7日举办一个“骑车日”活动,鼓励大家都骑车出行,看看自己微小的改变能给整个城市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