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世界为我之大学校,以天然与人事为我之教科书,以耳闻目见直接的接触为我之读书方法,以风雪雨霜、炎荒烈日、晨星夜月为我之奖励金,要一往无前,表现我中国国民性与世界,使知我中国是向前的,以谋世界上之荣光。”这是潘德明写在自制的《名人留墨集》扉页上的“旅行世界自叙”。1930年,22岁的潘德明迈出了环球旅行的第一步,成为近代第一个靠徒步和骑自行车环游世界的人。
走遍亚洲腹地,显示中华民族的光荣
1908年,潘德明出生在浙江湖州城内的一个教会家庭,由一个在中国办学多年的美国老太太带大;父亲是一个专门给外国人做衣服的“红帮裁缝”。因此,潘德明自小就有了与外国人接触的机会和经验。在南教会家庭洋高等商业学校读了两年书后,潘德明与人合伙在南京开了一家小西餐厅。他每天能接触许多不同国家的外国人,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更加强烈的向往。
1930年6月下旬,潘德明从《申报》上看到上海有几个年轻人组织了一个“中国青年亚细亚步行团”,立志要徒步走遍亚洲的报道。这个步行团在宣言中慷慨激昂地疾呼:“在历史上背负了五千余年的文明和创造的中华民族,不幸到了近世,萎靡和颓废,成了青年们普遍的精神病态,我们觉得时代的精灵,已在向我们欢呼,我们毫不客气地把这个伟大的重担肩负起来,我们决定以坚毅不拔的勇敢精神,从上海出发,逐步实践我们的目的。在每一步伐中,我们要显示中华民族历史的光荣,在每一个步伐中,给社会以极深刻的印象,一直到我们预定的途程的最终点。”
22岁的潘德明热血沸腾,毅然结束了自己在西餐厅的全部业务,收拾好行囊,拿着素有“好友先生”美誉的商务印书馆交际科主任黄警顽的介绍信,乘车追赶已经出发的“亚细亚步行团”。在杭州,潘德明表明自己的恳切之意后,如愿被由4男3女组成的步行团接纳,开始了“深入亚洲腹地”之旅。
向西去,由亚洲走遍世界
虽有热血满腔,无奈旅途艰险。“亚细亚步行团”经杭州、广东、广西,不到半年到达越南的海防市。但是此时,已有5人因病痛或者畏惧相继退出;而当走到清化时,因为旅行方向上不能达成一致,另外两个人也离开了,最初的8人步行团,只剩下了最后加入的潘德明。和大家一样离开,还是一个人继续前行?潘德明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觉得,“只有继续西行,才能得到更多未知的东西”。
根据之前的游历经验,他决定超越步行团最初“走遍亚洲腹地”的初衷,索性走向世界,环球一周,并自制了一本《名人留墨集》,于1931年元旦重上征程。
潘德明经越南、柬埔寨、泰国,过马来西亚、新加坡,再乘船渡过马六甲海峡,经印度、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渡过苏伊士运河踏上非洲大地。之后,从亚历山大港乘船渡过地中海至希腊,开始了欧洲之旅。后又跨英吉利海峡到英国,乘“欧罗巴”号邮轮到美国。在美国游历一年后,经加拿大、古巴、巴拿马、斐济、新西兰、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缅甸,回到祖国云南。
潘德明游历了30多个国家和地区,他在泰国清迈买了一辆自行车,除渡海乘船和一段路程骑自行车外,其余全是步行。他受到过包括美国总统罗斯福、印度圣雄甘地在内的很多名人的接见,就连希特勒都为他的行为所感叹。
潘德明到法国时,受到时任总统阿尔贝・勒布伦的接待。勒布伦说:“潘德明先生,对于你的壮举,我想用法国之雄拿破仑的一句话奉送:‘中国是一个多病的、沉睡的巨人,但是当他醒来时,全世界都会震动。’”
1932年7月27日,潘德明由中国驻法大使顾维钧介绍给正在法国治病的张学良。当时,张学良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但一接到顾维钧的电话,他立刻表示“很想见见”潘德明。 张学良对潘德明说:“潘先生,旅途三年,艰苦卓绝,汉卿敬佩之至。”并在《名人留墨集》上挥笔题下了“壮游”二字。
一个人的旅途,注定更加艰险。在印度的原始森林,潘德明遇到过老虎;在挺进阿拉伯时,他曾断水断粮,昏厥在沙漠中;在耶路撒冷翻越一个山口时,他的自行车和全部钱财被一伙盗贼抢走;去保加利亚首都途中,不了解这个国家摇头表示对、点头表示错的习俗,结果背道而行,越走越远……
青藏高原之行未能如愿
潘德明于1936年6月结束了环球之行。在国外引起相当轰动的他本应以“凯旋者”的身份从香港“荣归故里”的,但是他却选择了直奔云南,且一待就是大半年。
环球并不是潘德明的最终目标。在旅途中,随着见识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有责任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为国家做点什么。潘德明在路上,各国的专家们多说:“全世界有很多的中国通,中国自己却一通也不通。”的确,中印战争中,中方谈判代表用的是英国邮政图,那时候的中国甚至没有自己的地图。于是回国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青藏高原这个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地质空白点。但是当时军阀割据,入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
后来,他曾去南京办理进入青藏高原的通行证,但是当时国民政府告诉他要打仗了,劝他不要去了,这才无奈回到了上海。回家的第二天,“七七事变”爆发,青藏之行也就此搁置。
家人眼中的“怪老头儿”
7年的壮游,潘德明留下了3本、总重约4公斤的《名人留墨集》。听说他的事迹后,很多人表示钦佩和感叹,但是二儿子潘荷生对父亲的评价却是:一个怪老头儿。
潘德明1936年回到祖国,却在一年之后经人劝说才回到家,理由是他认为到了家之后,家人肯定会催他结婚,而结婚之后就是要“负责任”的,也就不可能再去实现“青藏之行”了――因为那是“随时都可能没命的事儿”。
他回国几年之后,泰国华侨总商会会长的弟弟王明道来拜访这位轰动一时的“牛人”,但是他觉得自己的青藏之行没能实现,之前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再提及,托自己的弟弟跟来人说他出国之后一直没回来。据说,华侨商会会长据此推测潘德明可能遭遇了意外,还在泰国为他举行了追悼会。
潘德明60岁的时候,好友张敬一为他做了一个小铜像,上面写着“已六十岁的可敬的大傻瓜”。老人看后颇感欣慰――“大傻瓜”3个字饱含着挚友对自己的理解。
潘溯说自己祖父的旅行是“用自己的双脚深入腹地”,而不是和现在很多所谓的环球旅行一样,骑着自行车在最安全的公路上走一圈表明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了;他去的是最危险的地方,是没有人的地方、最原始的地方。并非探险和猎奇,而是去探索无人区的资源,看人是不是有办法克服天险,利用资源。
虽然想尽力还原出当年的壮游和真实的潘德明,但是无奈老人已于1976年离我们而去,笔者只能通过潘荷生和潘溯的叙述来一点点了解这个曾经的行者,了解他曾一度被埋没的壮游。面对先辈,我们理应缅怀和追忆,而对逝者最大的安慰,却莫过于传承。
有网友调侃:“潘德明时期的通关文件,一定比现在好拿到。”我们了解到,当时他的护照和签证也都是自己办理的;而环游了33个国家和地区的龙泓全也告诉我们,拿到护照,其实并不难。所以,困难,一向都不能成为不行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