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团仍旧是那么喧闹,没人注意到一个死人进入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嘲笑他们的懒散。仍旧是如同上次那样,我秘密地进入到团长的房间,向他陈述任务的经过。他倒是对另一位先生的阵亡感到惊讶,不过仍对我赞叹不已,或者说,是对我的这个头颅的主人赞叹不已。
我感到恶心,上次他也是如此称赞我。
“团长大人,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的……”
他显然不太明白我要说什么,而我一下子跳到桌子上,冲到他面前,两只手掌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脖子,顺势扑倒了他,把双脚踩在他的胸膛上,他甚至没办法吟唱。
他已经不需要吟唱,他开始启动圣光护甲了。但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无数屈辱和愤怒在我体内暴烈地燃烧,我甚至想要流出泪水。那个女巫笑了,我能清晰地听到她那干涩的笑声。我感到从我的心里,有许多黑暗的力量涌了出来。我的盔甲的缝隙里冒出了黑色的气体,并且越来越多,把我的盔甲也染黑了。
“你这个老家伙,我把你当做父亲一样对待,可是你……!”我咬牙切齿地说。
他没办法说话,因为我加重了手掌的力度。他的眼中泛出泪光。后悔了吗?但我的愤怒仍然没能完全燃烧,我甚至可以听到心脏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他这样做只能让我更愤怒。不论他怎样用力也好,不论他用拳头打歪了我的头也好,我没有放松。
等到他完全没有动弹的时候我才松手。他的脖子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道道黑色的掐痕。我对于死去的家伙已经没有兴趣,可是我要需要摆平外面的众多的圣骑士,这很困难。
“啊呵呵呵呵……”
我的耳畔又响起她的笑声。她抱着我的头,所以我们也就心灵相通了,这让我感到无奈。我不耐烦地说:“给我打败他们的力量。”
“如果圣骑士不能用圣光术,那么不就变成废柴了么?”
我想起我死前的惨状,不由得更加生气了:“难道我能端出那样的一杯酒给他们喝吗?”
“我可有更好的办法。”
“快说。”
战斗首先需要武器,所以她要求我召唤出一把带着地狱火焰的长剑。这样困难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能胜任。于是我一步一步地吟唱咒文,凭空地抽出了那把长剑,黝黑的剑身有大量的热气扑面而来。
“很好,你的领悟能力很强。”
“现在不是夸奖的时候。”我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了,他们一定感应到了什么。
“好像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呢。”这个女巫的不温不火的态度很让我火大。
“不然我就冲出去了。”
“急什么,先听我说。”
我不得不停在原地
门外的喊声变大了。
“从来只有混沌才能掌控这个世界,而不存在什么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光明。”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心中积蓄着光明的同时也积蓄着黑暗。当哪一方面过于强大都会毁掉作为一个人本身的存在。”
“那你所强调的黑暗力量是怎么回事?”
“别打断我。既然你清楚黑暗能侵蚀人心,光明也已经让你的心千疮百孔了。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我真想拿剑抽她。
他们开始撞门。
“如果你记得阳光是如何在树影下投下光斑,你就应该明白光斑是什么。光斑是光明的投影……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是相反的。”
谢天谢地,她终于进入正题了。
“黑暗总是无时不刻地想在世上留下印记。你尝试着想象黑暗吧,就如同你每天晚上所看见的黑夜一样。”
这样的知道倒是非常抽象,她不得不更详细地解说。也就一会儿的时间,我做出了一个黑色的球体,它很小,但非常地黑,好像有人在现实的空间里挖出一个空洞那样地黑。
“影斑……?”
“没错。啊呵呵呵呵呵。我想你应该很想让他们闭嘴。”
没错。我让那个小球散开,它就成为滴入清水里的一滴墨水一样迅速而无声地渗透进空气里了。
门终于被他们撞开了。他们一看见我的模样,就马上把剑抽了出来,但他们很遗憾地发觉自己已经不能用圣光术了。
他们仍然整齐划一地排列着队形用剑指着我。我感到非常滑稽,不过现在不是好笑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维蕾莎的情人,这让我感到很惬意——那种愤怒突然找到了发泄口的惬意。
我冲上去,先来一个横扫。前排的几个家伙就被腰斩了,空气中马上弥散开鲜肉烧焦的气味。有人斗胆来砍我,但他们的剑对我的盔甲毫无办法。我很方便地就把这个房子变成修罗地狱,已经有人在不停地流血和呻吟了,但他们仍然保持队形,这让我很火大。
我用剑划了几下墙壁,就好像划在棉花上一样,划痕马上冒起火来。
“地狱就是应该有点火才对。”我暗自冷笑着。
那位先生斗胆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的头被团长打得七窍流血,说话当然也不利索了,算了,这个头本来就不是我的重要部位。其实我很想说,维蕾莎一直都很想你。不过那样就太失态了。我没有出声,一剑把他的身体砍成两半。
肠子和肝脏之类的脏器流了一地,当然也少不了鲜血的映衬。这位先生仍然在痛苦地扭动着上半身。
“为什么……”
我觉得这很滑稽,于是我把脚踩到他的头上,看看他还能不能顺利地扭动。这个调皮的动作让我的头被砍了下来,他们倒是出乎意料的勇敢,那种不是多年的杀戮也无法训练出来的勇敢。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呢?不是很喜欢吵闹的吗?今天倒是一声也吭不了呢?我该说不好意思吗?但平时你们不让我说话的时候,你们甚至连不好意思也不会说啊!?”
算了,他们也听不到。
他们选择了有秩序地后退。拖延时间是明智的选择。我没能再砍多几个圣骑士,因为那个红头发的贱女人在我耳旁——或者说在我心房,嗡嗡地吵个不停。
“再不走,时间一到,我也救不了你。”
“怎么走?”
“把马给叫来。”
我停顿一下,他们也没敢靠前。仍然是根据女巫的指示,我召唤出了一匹红色的大马,它看起来很不安分。我一骑上它,它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我感到它比风还要快,而在街道上留下的是一道烧焦的痕迹。
我甚至没有说明方位,那个女巫的小屋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那些家伙一定会追来的,但和女巫讨论对策是其次的,我需要其他问题的答案。
她摆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嗯,即使是霍巴顿伯爵也不会做的这么好。”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的确是死了,而且你还亲手把他烧成灰烬,是吧?”
“……”
“我们按照他的吩咐,把灰烬收集起来,做成汤让我的一个姐妹喝了下去。我们都希望获得成功,因为这位姐妹之前和恶魔交合过。她果然受孕了,然后生了一个小恶魔。研究成功的证明就是这位恶魔先生能够自称霍巴顿伯爵。”
“……然后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他仍然不是完全体,不过对付几个圣骑士是绰绰有余的了。我们都满心希望他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个新的未来。”她干笑了几声,“自从被驱逐以来,只有霍巴顿的领地才收容我们,我们也要为他做点什么才对啊……你说是吧,今天的你,也是我们的一件成功的作品。”
最后一句话让我很火大。
“红衣主教已经出发去洛林地区了,这将是他的毁灭之旅,霍巴顿伯爵会恭候他。到时候,将是我们整个世界对教会的反击,是黑暗对光明的复仇!”
我觉得是该我自己做主意的时候了,我再也不想这样伪装下去,这个年轻的灵魂曾经被光明伤害,又被黑暗腐蚀,如果不是我在支持着,恐怕也不会有他们所谓的 “成功”了。
“我要走了。”
“你在说什么,没有我的指令,你哪里也去不了。”
“我说我要走了,你没听清楚么?”
“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要忘记是谁给了你力量!”
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滑稽,谁会要你的力量啊?我双手握住剑柄和剑身,用力地把它折断成两半,那种热度快要把我的盔甲给熔化了。
“你以为我会稀罕这些力量?”我带着调侃的语气。
她显得很生气。
“像你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她举起我的头颅,熊熊的火焰在头颅上燃烧起来。
我感到锥心地疼痛。不,我应该脱离掉精神联系,毕竟我需要的是他的身体,而不是他的灵魂。
我的身体首先是僵立在原地。那个女巫肯定惊出了一身冷汗,把燃烧的头颅扔到一边,整个人瘫软起来靠在桌边喘气,一边喘气还一边骂:“这该死的家伙,怎么会想到反抗我呢?下贱的东西,当初我勾引他的时候,居然那样对我……这个下贱的胚子……”
我以为每天生气的分量是有限的,但是我错了。我突然跳起来,扑到她的身前,迅速地把半段长剑插进她的嘴里。那剑穿过她的后脑,钉在了桌子上。
“给我闭嘴,女人,给我闭嘴。”
她显得非常惊讶,眼睛瞪得很大。她当然没办法再出声,因为她的整个嘴巴都被烧焦了,有“吱吱”的声音和淡淡的青烟冒出来,让人想起露天的烧烤野餐。
“女人,这就是你的火刑柱。”她背后的桌子已经燃烧了起来,她的身体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一样剧烈地扭动着,但这一切无济于事。
在皇都的中心广场也经常有这样的事情,男巫和女巫们被成批成批地捆绑在木头柱子上,身下是一堆柴火。人们可以看到他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以及听到皮肤被烧得绽开的哔哔啵啵作响的声音。女人们会捂住眼睛,而男人们则高声喝彩。
“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说明一下。”她身躯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了,但我还是要说,“作为这个身体的原有主人的灵魂已经的的确确地死去,消逝了。而我,作为沉睡于他身上的一个英灵,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而且看起来非常紧迫。至于我是谁,已经不必深究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很好地接收我的话语,我猜她一定痛死了,她背后的木头桌子也着了火,正在炙烤她的后背。
不出几分钟,这里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我骑上那匹红马,拍了拍它的脖子,说:“去洛林。”
我觉得我有点忘乎所以,毕竟我仍然是寄居于这个没有头颅的身体里。不过马匹跑得很快,我也无需担心有人惊叹。
伯爵城堡的门打开,这对我很有利。门口的警卫试图阻止我,我当然一下子就把他们撞翻了。
“红衣主教死了的话我会很头痛啊。”我这样想。
到了阶梯前,我不得不跟这匹红马说再见。城堡里几乎空无一人,我“蹬蹬蹬”地跑上去,看到一幕惨剧正在上演。
陪同主教的几位圣骑士先生,只有一位仍然紧紧地贴身保卫着主教,其余的正在被那位恶魔先生,或者说是霍巴顿伯爵,一点一点地撕开身体。
我对于这种猫捉老鼠的行为感到恶心,不过我也得感谢他,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让任务失败。霍巴顿伯爵似乎对践踏圣光很感兴趣,他把人的躯体撕开丢到地上以后还不忘踩上几脚,一定要把那肉体踩成渣滓似的,难道他以为他在做葡萄酒吗?
我把剩下的半截长剑向他扔去。
长剑“砰”地一声被他坚硬的皮肤弹开了。他不得不扭过头来,眼里满是困惑:
“这位先生,你怎么会擅自行动呢?那个女巫被你干掉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感到我已经被按倒了。没有头果然是麻烦许多,我甚至没能发觉他的起跳。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你对我毫无办法吧,对于同样是使用黑暗力量的我。像你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他又说出了那句恶心的话,我发誓我一定要干掉他。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抓破了我的盔甲,对我的胸膛鼓捣了一番,确认我没有反抗的能力,才停了下来。他的皮肤到底有多硬,连带着地狱火焰的剑也没办法击穿?他的爪子到底有多锋利,连这样坚硬的盔甲也被抓破?但这显然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下一秒我就让他看到实力的差距。
他满意地转过身,哼哼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不温不火,却邪气十足。
“主教先生,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时间也好,我也希望能具现一点什么来对付他,哪怕要花很大体力也好,我也希望能成为我想要成为的样子,而且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从层层的黑暗里面,我用手捉住了一丝光明。挖掘宝藏的人看到一点痕迹就会欣喜不已,而我不得不凭着那点欣喜一点一点地扳开那道缝隙。在我灵魂深处的力量在不断地涌出,像是水要冲破堤坝那样。在这些力量的帮助下,我跨过了那道门……
一个全身白色盔甲的圣骑士从黑色腐败的尸体里爬了出来,没人看得见他头盔下的表情。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身上的光芒像牛乳一样溢满了整个大厅,如果是一般的人或许还会听到“嗡嗡”的声音,虽然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霍巴顿伯爵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回转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马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双眼流出了黑色的液体。我想他一定痛苦极了,因为我看到他全身的皮肤在慢慢地融化,在我这泛滥的圣光的沐浴中慢慢地融化。
他不得不跪在地上低声地哀号,那声音有时像婴儿的哭泣,有时像风从狭隘的山谷吹过。我慢慢地走近他,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不……不要这样……”他带着哭腔。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很生气,不过我仍然用平静的口气说话。
“先生……!如果您是显圣的圣人,您就一定清楚我为什么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您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就算死了也满足了……”
我当然清楚他为什么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霍巴顿伯爵从小就讨厌贵族的生活,他经常化装成平民来到平民身边,去了解他们的疾苦。他深深地爱着他领地里的子民,也深深地感受到现实的无奈。
一方面,皇帝的东征把许多年轻的劳力和大量的钱财都搜刮去了。即使不是这样,每年的赋税也无法让人过活。霍巴顿伯爵不止一次看到人民在他面前哭诉,不止一次听到人民在他面前叹息。另一方面,教会的势力经常在这里滥杀无辜,以清除异教徒为名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平民,这一切怎么不让霍巴顿心痛呢?
霍巴顿一方面反抗帝国和教会的统治,拒绝兵役和赋税,驱逐无礼的教士,一方面不断寻找着可以拯救人民的力量,因为他深知反抗的结果是自身的毁灭,他当然无法和国家教会抗衡,他需要改变世界的力量。
善的种子种下以后也会结出恶的果实。我当然清楚他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要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霍巴顿伯爵,”我顿了顿,“我对于你出于何目的来成为恶魔不感兴趣。作为贵族,你不应该和平民站在一起;作为人类,你不应该和恶魔站在一起;作为守护者,你不应该和毁灭者站在一起。”
“我不知道除了黑暗的力量还有什么可以让我获得。既然光明的力量是用来杀人,咳咳……对于力量的选择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兴趣再和你辩驳,我只是要消灭你而已。”
“呸……!原来你和那些教会里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他的意识应该开始逐渐模糊了,身体的形状也不太成型了。我仍然是提着他的脖子,慢慢地让自己的身体浮动起来,上升到城堡的顶端。
城堡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帮人。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或者是看到恶魔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声惊呼起来。我觉得红衣主教的安排实在是到位,我也就顺应一下他的表演吧!
我站在城墙垛上,高高举起霍巴顿的身体:
“这就是你们的伯爵!”我相信我把这个声音喊得非常洪亮,没有谁会听不到。我也相信他们会认出这个恶魔是霍巴顿伯爵,因为这家伙还穿着伯爵的衣服。
我把伯爵的身体抛向半空中,紧接着有一道白色的光柱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马上燃起黑色的火焰,宛如半空中盛开的一朵黑色的莲花。人们不禁再一次惊呼起来。不知道哪里的一角,有人在呼喊:“圣光万岁!”这声音迅速地传开来,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全部的人都振臂高呼:“圣光万岁!”“圣光万岁!”“圣光万岁!”声音非常整齐划一。
我再一次来到红衣主教面前。
“主教先生,您受惊了。”
“你的表现实在非常出色。”
“哪里,我倒是想为我的怠慢而感到抱歉呢。”我实在不想客套下去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骑士团的清除计划也顺利吗?”
“杀死了团长和十来个团员。”
“我猜他们恨死黑暗了,哈哈哈哈,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那么浮夸。”
我认为我没有出声的必要了。
主教先生倒是非常谨慎,他又问:
“看清楚团长的灵魂被拉离没有?”
“看得非常清楚,没有出现拉离。”
“呵,到最后霍巴顿伯爵还是不相信团长啊。也好,这样的团长不听从我的指挥,死了才好。”
如同你们所猜测的那样,霍巴顿伯爵和团长私通了。团长所希望的是永恒的生命,他当然不相信圣光会把这个给他。于是他打算从研究亡灵术入手。之前为什么要我偷书,也是如此。所以团长被清除了。但红衣主教的计划远远不止如此。皇帝结束东征的决定令教皇先生气愤不已,他授意皇都的红衣主教对皇帝,对圣骑士,对平民进行一次“深刻”的教训。
我作为一个消逝在历史里的英灵,被教皇从圣杯中召唤出来,沉睡在某个年轻圣骑士的身体里。但我的思想时刻影响着他的行动,他却浑然不知。我深知力量的有限,所以直到最后的最后,我才出现在这个游戏里。
“对于那位已经为圣光献身的先生,难道你没有什么感慨吗?”
“哪里,只不过是一个卑微而扭曲的灵魂罢了。”这就是我对他的最终评价,他的愤怒直到最后才爆发,而且是扭曲地爆发。如果是我,肯定不会这样做。
主教先生对于我的答案没有想法。
“经过今天这件事,洛林地区的反教会情绪被平息了。我也会加紧劝说皇帝重新进行东征,教皇的意志可不能随便违背。”
“……我在物质层面的身体就要消失了。”
“啊,我真大意。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汇报的了,替我向教皇先生问好!”
“会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变成一缕轻风了。
我的父亲杀死了成千上万的魔物来换取我们王国的安宁与洁净。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成为了国王。老国王赐了一把剑给我的父亲,上面铭刻有“勇敢的,纯洁的”的字样。这把剑后来被我折成两断,扔到了深深的山涧里。
在英雄时代,就算你的刀刃被鲜血染红,你也不会遭受多少谴责,因为你杀的不是人,而是魔物,你只会受到赞赏和荣誉。但事情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有所不同了。
你要杀人。
我从来不缺乏杀人的觉悟,但总有些人在背后指责我。我!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这些伪君子,你们尝试着去握着剑吧!你们尝试着去刺杀吧!难道你们以为你们每天吃的面包和牛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知道辩驳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哲学家”。但人与人的战争让人们疲乏,于是人们越来越怀念以往的岁月。那个时候人很少,要为魔物而担惊受怕,人们非常团结。
我对那些态度不以为然。我有高贵的出身,我有无上的荣耀。我时常拿出父亲的剑,对着它,我就不再害怕任何东西。但是,如果一个人不为这样的事情烦恼,总会有事情来烦恼他。
命运决定在十五岁那年。我陪同当时的小王子参加了他的订婚仪式。邻国的公主是个美丽的女孩。在我和她目光相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已经相爱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的微笑开始变得忧郁而美丽。
后来小王子变成了小国王,公主成为了国王的妻子,而我成为了将军。我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找她,我也清楚她的婚姻并不幸福。每一次见到她,她的微笑的忧郁都在加重;每一次见到她,宫中的传闻就会加重。
我背负的是家族的荣耀,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难道爱情不更加可贵吗?但我可以摆脱掉世俗的一切和她在一起吗?当我在犹豫的时候,国王为我做出了选择。
在那次令我永生难忘的战役里,国王所许诺的援军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来到。我被重重的敌人逼到山崖上,而我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我的心也被一遍一遍地撕裂。他们想活捉我,但我已经没办法再选择活下去,是啊,既然援军不来,即使我回到都城又如何?
他们不断地劝说我,我只是一路退到山崖边而已。到最后,我把那把沾满荣誉的剑折断,扔到了背后的山崖里。我想,至少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再也无法打倒我了。从山下吹来猛烈的风,好像在为我的行为惊叹。
他们之中的一个人站了出来,把自己的剑折断,慢慢向我走来。这样的尊敬令我感到高兴,但我清楚这不是高兴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是在平时,我一定和他好好打上三百回合,可惜是今天的这个时候……
我在可惜什么呢?我是战死,无愧于家族。山下有带着露珠的野百合和紫罗兰,有簌簌作响的森林和淙淙的小溪,难道我还指望比这更好的墓地吗?我想起一点诗句:
“我所需要的不多
一片广袤安静的森林
一间简陋的木屋
门前有轻快的小溪……”
可笑的是,直到在我坠落的时候,在山风从我耳边呼呼刮过的时候,我想起的不是其他,而是她那忧郁而美丽的微笑……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国王连同他的王国已经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不见踪影。我接受了圣杯,因为只有存在,我才有机会去努力,而圣杯让我存在。
我希望能和她在一起。
但是我和教皇先生的会谈很不愉快。那个傻瓜的口气让我发疯,我要直接和圣杯对话。
“既然我为你服务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不实现我的愿望呢?”
“你到底做有多少呢?我倒是想听听。”
我把我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但换来的只是冷笑。
“如果我能把时光扭转,为什么我还要逼皇帝东征?”
“你……”
“对于我而言,理解圣光,支持圣光并且去撒播它,这就是我的任务。”
“所以就要不断地杀人吗?”
“你真傻。如果不那样做,我哪里来的能量和黑暗抗衡呢?”
“哪里有什么黑暗,你们的行为本来就是黑暗!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这与卑鄙无关,也与善恶无关。”
“那好,那我就来终结你……”
可是一把长剑贯穿了我的灵体。
“直到最后你仍然以为你可以反抗,是吗?我只相信圣光正确,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挡路的石头!”
我想我很快就要消失了。也好,既然不能实现愿望,消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个人世间啊……快变成地狱了吧?那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也是屠夫的一员么?
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但她的微笑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圣杯最后这样对我说:
“你的灵魂将湮灭在无尽的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