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逸居多年来的宿命终于破解了,而我也终能达成愿望,与晴云师妹琴箫和鸣,共结连理,清然也为我们提剑而舞,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美好,就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幻梦。
长久的循环中,我开始诅咒上苍,诅咒他为何如此不公,将我的伤口撕裂,展现给世间众人,也不管我是否愿意。他让我不断地经历心痛与喜悦,最终又将我打回最初的绝望,来来往往的侠士们一遍遍地目睹这一切,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厌倦,而我,早已心灰意懒。我不知道同样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失望的清然师兄是否也是如此,经历了这么多次,他怕是早将结局牢记于心,可是,明知会是怎样的结局,还是要一遍遍地走过,一次次地痛心,一回回地强装笑颜。也许,这劫局中最痛苦的就是他了,至少,我还有与晴云师妹琴箫合奏的那一瞬间。
可是,长久的跪姿已让我浑身麻木,与晴云师妹短暂的相聚怎么也无法与漫长的垂首而跪相抗衡,就连思念也逐渐淡漠。一时间,我有些惊惶,我告诉自己,我是深爱着晴云师妹的,自从我入闲逸居的那一天起,她的笑颜便是我人生中最灿烂的阳光;叛出闲逸居时,我与她的约定是我一生中最执着的信念,我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着这一切,让我保留这份思念。十年,腥风血雨的十年中都未曾褪色的思念,为何今日却如明日黄花一般,正在枯萎、凋谢。猛然间,我发现,不仅是我对晴云的思念,还有复仇的十年间的记忆,甚至是幼时灭门、闲逸学艺的所有经历,这一切在我心中竟是如此淡漠,如一幅放在眼前长长的画卷,仿佛对于那一切过往,我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心中的喜怒哀乐不过是随着画卷的展开而同时产生的反应,是如此地不真实,没有刻骨铭心的感觉,只是宛若一抹浮云,从我心头滑过。晴云师妹呢?清然师兄呢?他们是否也是如此?我到底是谁?难道这些记忆不过是强加于我的身外之物?难道我们不过是上苍手中的棋子,在他精心策划的棋局中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永恒不变的路数?
我挣扎着想要抬起头,质问前方的岁奕,可是,我的头上仿佛压了千重大山,我抬不起头,我想站起,那压力却压得我一动都不能动。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质问的权力都没有了!愤怒中,我突然想到,岁奕不是在闭关吗?为何又会守在闲逸居外?我热切地盼望有侠士能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让我能够进入闲逸居,我要问问岁奕,问问清然,还有……问问晴云。
终于,又有一批侠士跟随着我进入了闲逸居,客套之后,我直奔内室,诸人也尾随着我,一路击败拦路的棋士,破了清然师兄的闲逸剑阵,师兄一声喟叹、一句嘱托之后,棋室的门被他亲手开启,那些侠士有说有笑地跨入棋室,清然也要随之进入,我想叫住清然,可是,我却叫不出来,我如同操线木偶一般重复着过去的动作,一言不发地就要进入棋室。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清然停下脚步,拦在我面前,阻止了我进入棋室。
“我也早就察觉了这仅仅是一个循环,无止尽的失望、永不可破的棋局、缠绕永世的宿命。”清然继续说道,我惊讶于他的自由,自己却无法像他那样摆脱冥冥之中的控制。
“不过,察觉了又能怎样呢?我心中刻着的,是对晴云的爱,是对闲逸居的责任,即使要一次又一次的心痛,只要我能够守着晴云,看着她与你成亲时露出的笑颜,我心甘情愿。至少,每经历一次,就能看见她笑一次。”
那晴云呢,她是否也发现了自己的命运?我急切地想问出这句话,但是,我说不出来。清然却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有我们二人,晴云她……依旧沉浸在这个循环中,未曾醒来。”
说完,清然抬步进入了棋室,身后留下一句话:“要想冲破冥冥之中的控制,只要再执着些。”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
执着些……我的执着要来自哪里?是来自于不知真假的对晴云师妹的爱,还是来自于挣脱这个命运的决心?来不及细想,我已进入了棋室,水墨幻境般的棋室中,杀机漾起,那几位侠士跳上棋盘,与纵横间的无气之子战成一团,所有人都等待着最后的“奕”的出现。这时,一位侠士蹦蹦跳跳地越过棋盘上的棋子,跑到晴云面前,我死死地盯着他,站在棋局中的清然也朝着他微微侧目,注视着他的举动。
“喂,这个晴云和那个跟书生在梦里会面的小姐一模一样诶!”
“是啊,完全是一个模型嘛,跟那个望川镇里木牌旁少年的姐姐也一样。”又有个侠士除掉了手头的无气之子,也跑到晴云附近。
“见怪不怪啦,人物模型反复利用没什么奇怪的。都过来了都过来了,奕出来了,赶快打死我们再进。”
我默默地看着晴云,越过众人与“奕”的厮杀,越过纵横的棋盘看着她,而晴云却依旧木然地站在那里。
模型!难道我们只是被灌注了灵魂的人偶?那么,我对晴云师妹的思念和爱又是什么?清然师兄的默默守候和最后的失落又是什么?
我看了眼清然,他面无表情,如同木然的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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