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就这样进入了凌家,并一天天恢复了生气。洗干净后,凌家三口才发现这小娃娃也有雪白的脖颈,眸子黑亮,滴溜溜的圆,芦苇荡黑泥沼里冒出的气泡一样。
豆豆却不说话。从他进凌家的那一天起,就没张嘴说过哪怕一句话。凌家人都以为他是哑巴。
凌云舒给他取了个名字:凌云翔。
“凌云翔?凌云爬还差不多。”锦棠开个玩笑。
父亲和母亲对这个豆芽似的小人视为己出。凌云志也很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他总是尽量在出去猎食的时候给他留几个活口,小鱼小虾什么的,养在瓮里,陪他玩。
然而事态比凌家想象的还要严重。之后的半年,燕丘还是一直不降雨。
慢慢地,芦苇荡干涸了,水荡里的草芽干枯了,家里的余粮越来越少。
这一天,一家人早早就睡了。也是为了节省灯油。家里所有物资都开始紧缺。也不知道这干旱和饥馑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突然,豆豆蓦地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大声朗朗地喊了声:“火!”
已经入睡的凌云舒夫妇被惊醒了。他们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端坐在炕上的小人——莫非他不是哑巴?
凌云舒又是惊恐又是狐疑地问他:“云翔,恁刚才说啥?”
豆豆,也就是庄重起来了的凌云翔,突然把手朝东窗边一指,再次准确清晰地喊了一声:“火!”
锦棠顺着他的指向一把推开窗。东方天穹一片赤彤色的红霞,浓重叠沓,像一把大火,将整个天际都烧红了。
“是……朝霞吧?”锦棠被这奇异的天象给搞蒙了。
“不是,天刚黑咧。”凌云舒喃喃道。这时突然起了风,一群老聒窜出密密的芦苇丛,惊恐地四处飞散。骤然而来的狂风利飕有力,天穹下的芦苇前推后拥,一波一波地滚动。一道压一道的血红闪电在芦苇头上裂开,雷声强大,震动耳膜。风向变幻不定,芦苇四面摇摆,白絮交织迷乱,田野凌乱不堪。最先一批凶狠的雨点打得芦苇颤抖,打得野草惶恐,打得道上的细土凝聚成团后又立即迸裂,打得这家人的心头忐忑不安。
全家忐忑地互相观望一眼。凌云翔突然着起急来,小手拍着炕,欲哭的声音:“快走!快走!”
——那是他最蒙昧的记忆。还在娘的襁褓里,有一天也是见到了这样的“大火”,不久,集镇上的庄稼便莫名全部死去,蝗虫肆虐,无数逃荒的人群映得窗户上人影憧憧……
“这孩子,怕是通灵性咧。”锦棠把云翔揽进怀里。
凌家人曾经以为他是哑巴。而事实上,他只是被饥馑和灾难吓得失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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