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星月阑珊,她又睁着眼看到了新一天的零时零分零秒。如街角的霓虹,她的落寞在这无限的黑夜里,更加的自顾妖娆,顾自发酵,弥漫,再弥漫。
两个月前,她搬了家,三五年的时间里,第九次,她已经觉得,这似乎成了她流离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在这拥挤又空洞的都市里,她贫穷着、悬浮着、飘荡,无措了便只能别离,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这样的移动,她渐渐习惯借此逃离过往里遗留的回忆,一小段一小段的,像滚雪球一样,膨胀,再膨胀,压在胸口。她知道球体的受力只有一个点,所以刺痛又寒冷,所以她时常心绞疼痛,一瞬间的,整个身体通透,疼得虚空。
她是个太恋旧事、旧物、旧情、旧人的人,穿旧的衣服,想旧的人,惹自己纠结。她是个永远活在过去的人,年华一年一年疯长,她倚着时光,越活越深,深到和寂寞唱情歌。
她一整夜都在翻腾一些旧物,比如书,比如以前的文字。她时常这样发呆,睡眠不好,总要找一些事情折腾,否则她会惊慌。两个月前搬离的前一晚,拾掇,哪一样都舍弃不下,她发呆、胡乱思想、直到天大亮,带着所有的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逃离。
这些天看安妮的书,她很受伤,又很明亮,因为读懂。这一夜,她细致的搜寻属于他的东西,尽可能的舍弃一些尽可能舍得的东西,跟它们从此陌路天涯。
一本厚重的书里,夹着有安徽的来信,给他的,日期是2006年的3月,署名是想你又讨厌你的女孩。以前从不曾翻到过,二百字上下的信,薄薄一片。信里有错别字,五个或是六个,字句简陋,不是她喜欢的文字,简陋到不必思想。这样的女子,她想她也不喜欢,和她不一样的深度,料难言合。但她想,那也许是个漂亮的灿烂的小女孩,字字间是怀春少女酸酸甜甜的心思。当年的她,也是这样的心,年轻,执着,芬芳。只是她这样的女子,不言不语,只在心里。她想,他若牵了她的手便得到,得不到便作罢。只是,她这样聪慧的人,也忘了感情的世界里,缠绵是缠绵,分手是分手,很多很多的人无法坚守。后来有一天她知道,他是无法坚守的,她们彼此走失天涯,各安天命的那一天,她才知道。
翻到他的日记本,学校时的日记,他总是骄傲地告诉她,他曾是校文学社的成员。她从不驳他,只偶然一次,他看到她的博客,大段大段的文字。如今由文及字,由字及人,他和她是同样的人,脆弱、清高、细腻、敏锐。她和他相遇了必定是要相爱的,也定然是要别离的,太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看彼此都是看到自己。她想起,林䉠因对徐志摩说,“我不是您的另一半灵魂。我们是太一致了,就不能相互补充。我们只能平行,不可能相交。我们只能有友谊,不能有爱情。”她想,她是不够聪明的,可怜当年无数情。
她曾接着在他日记后面空白的纸页上,写过她的落寞,写过别离后某一段的想念。她在他没有带走的软抄本上写字,从最后往前写,慢慢靠近。前面,有他写的会议、工作重点,几个字几个字的。大篇幅的,是她帮他洋洋洒洒地整理成文的。当年,她在桌子这一边认真,他在桌子那一边网游征途,偶尔眉目流转间,明亮的眸里是彼此的笑容。后来,分开的那一天,他说她的文字容易让人沉迷,她的才情于他之上。事实是,他不说,她也早就知道,因为她那时正相信爱情,所以学着用卑微的姿态仰望爱情,仰望他。
某年某月某日,莲,想你。然后一整页的纸上都是空白,他没有再写的一个字。她想不起某年某月某日的那一天,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他,会如此想念她,这样白纸黑字的记下。他没告诉她,她是真的才看到他当初留下的这么一句话,事过境迁,他应该是忘了,她才知道。‘当我想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正在想着我。’她已无从恨起。
她微笑的迷惑的表情。她把有关他的痕迹,试着尽可能地毁去。她问自己,该是什么样的男子,才呵护得了她一颗四方玲珑的心,不会太重不会太轻,力道恰好,不会让它疼也不让它感觉摇摆。反复的思量,缺失的是一米阳光而已。她想,她这样的女子,需要的不多,也许一点点的光亮就好,只要她能走出无边的黑,她就可以明媚。
镜子里,黑黑的眼圈,粉艳的唇齿,苍白的脸色,落寞的笑容,她,像鬼一样的女子,在黑夜里起舞。旋转着,旋转着,转得天放明,转成明媚的女子。眉眼间依然是灵魂在起舞,你要仔细,再仔细,更仔细地看,看进她的灵魂里,才能看到。否则,她永远明媚的像花开。
一米阳光,反复思量,她骨子里终究是鬼一样的女子,灵魂在阳光下安伏,黑暗里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