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已经许多天没有归来。
占领流光城的妖魔用百姓的生命要挟他去了流光,就再也没回来。心里本来就有师父会出事的预感,不想就在这几日,湖水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湖中生活的鱼妖突然暴躁不安,有的甚至开始攻击来往的渔人。看来是再也逃不掉了,应龙湖虽然因为应龙水神之名庇佑至今,可也许这次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今天来了个稀客。看那身衣着就知道是弈剑听雨阁的门人。他朝我打听关于太虚观青玉衡的事,我虽心里明白,却打算以此,将应龙湖的希望寄托给这个少年。
“我师父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他现在被流光城的妖魔带走了。湖水似乎变了,有毒,鱼儿全部死了,鱼妖也开始发疯,你去流光找我师父,最好能够带着他回来。而我却不能够走出这里,我必须看着这些发疯了的鱼妖。”
少年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点头答应,骑上雪白的马儿离开了。
望着看似清澈的湖水,突然觉得世上真的有太多的疑问。
若天上真的有神,为什么不愿意来拯救这已经千疮百孔的大荒?
被困在流光数日,身上所有的修为也被妖魔擅自夺去。
时日无多了。
每天看着妖魔经过自己身边,吃人饮血,夜间欢腾高歌,心中凄凉油然而生,却只剩下这感觉尚在,还能开口说话……就连站直身子都不能。
妖魔狂欢后便倒下睡去,唯独看守还在四下游荡。心如死灰间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起码我还奢望着谁能出现,能够发现我。
初秋,夜晚渐渐来得快了。狂欢后的妖魔们各自睡着,我却久久不能闭眼。不知道应龙湖怎么样了,那些妖魔禁锢我无非就是打它的主意。
“哟,小鱼儿怎么今儿个来这玩来了?……你说清流道人啊,他道行真的已经被废了,呐,就在那儿呢,你去看看就相信我说的了。”
随着话音我看见一只鱼妖朝我走来,而后四下张望了一番,变成了弈剑门人的样子。
是幻化珠。我看着他打算将我手脚的锁链解开,还是及时阻止下来。
“为什么?”那少年问道,我凄然。问应龙湖现在如何了,他却告诉我湖水被下了妖毒。
十五年恍如隔世,我在应龙湖修身养性,期间拾到一个弃婴。
将弃婴纳为弟子后十五年间早已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他,本应该没什么憾事。朝起时听蝶精婉约的歌声陶醉其中,在看三两渔夫撑着竹排而过。如墨一笔便挥洒出的山峦,此景却甚是让人留恋难忘。
应龙湖可以没有我这个老道士,可我这个贪恋美景的老道士呵,却不能没有它了。
只有这一身子饮过应龙湖水而洁净的鲜血,能够净化湖水了。老道长说完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取下,借过我的剑朝自己主脉割下。
这是把好剑啊。
他微笑着看自己的血缓缓流入葫芦。我趁此机会问他可知道哥哥的下落,他听完摇着头叹息。
“玉衡……那孩子,早就不再是自己了。你若要找他,可以去雷泽看看。”
血灌满了葫芦,道士的脸色煞白,说话也开始无力。
去吧,将血倒入湖边的井中就行……还有……告诉我那徒儿,好好守护应龙湖,别为了师父的死去干傻事。
化为鱼妖离开时回头朝道士的方向,却没有看见他再跪坐着。似乎已经倒下了,我低下头看着葫芦时候心里有些波澜,终不知是为何。
应龙童子不忍心将师父的血亲手洒下,只能我为他代劳。而后他便发了疯似的一直念叨着要报仇,要为师父报仇。想来无法将道人的话告诉失去理智的他,于是我默默骑马离开了。
回到营中与照顾自己的天机弟子们道别后,又去帮张老打了一缸水。张老望着我时,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是微笑着的。
他总是说,孩子,你好,你很好,可惜啊。
似乎因为我的肩伤而可惜些什么,听不懂却也因为无聊而没有过问。最后张老送给我一个双鱼玉佩,迷信地说能够驱邪。
于是将玉佩小心地放入腰囊,牵着白云出了大营。
回头看见那个曾递给我凉茶的天机弟子朝我挥手道别。
小心地绕过攻打西陵城的妖魔士兵前行,途中经过云麓仙居的桃林。桃花依旧在,只是林外漂亮的瀑布不知什么原因坍塌,变得矮宽了许多。哥哥不喜欢这里,即使非常漂亮且宁静。以前与哥哥经过这里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漂亮的云麓女弟子跑出来捡拾散落的桃枝,然后打打闹闹地跑远。
现在却看不见了。
走到雷泽时想起那魍魉的女弟子曾告诉我死去的紫苏埋葬在云梦泽。白云累了,只能将它留在距离雷泽地界不远的小村。之后便御剑飞到云梦,朝女子所述的方向寻到紫苏的坟墓。
因为是新坟而没有长出杂草,站在坟前将刚从小村买来的一壶好酒倒了一半在坟头祭奠,另一半则留给自己饮下。
喝完,才记起紫苏不会酒。
找到哥哥,问个好,便回弈剑了。大师兄虽然没有留我,可我知道他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御剑离开时发觉不远还有个废弃的小村,于是飞到那儿停下,发现在这竟隐约闻得到血腥味。
再四下张望时,发现了那个久违了,熟悉的,男人的身影。
“哥!”
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御剑飞到男人身后,却是在他回头时发现那熟悉脸上竟浮现出陌生的表情。
惊愕间硬生生地用剑气挡住了突如其来的符咒,人却从剑上摔了下去。
“阿漪?”
是哥哥的声音没错。确定后见他朝我走来,将我扶起。我望见他眉心多了一道异样的红纹,却不敢多问。他反而埋怨似的问我如何会自己来找他,我尴尬地笑笑。
什么早已投靠玉玑子,什么太虚叛逆,我却只知道他还是我的哥哥。我这一生也算是幸福着,被师父与师兄师姐呵护着,也被亲人溺宠着,朋友从来不曾出卖过自己什么。即使浩劫袭来,我却依然活着。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得到的这些幸福究竟是因为什么。
哥哥暂住在废弃的村子中一间完好的屋子里,说自己是在等待玉玑子的命令。我没有劝他别再与玉玑子合作,哥哥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从酒坛里舀了一壶酒放到桌上,与往常一样问起我的生活。而我也平静地回答,且告诉他不用再为自己操心什么。他默默点头,无声地咽下一口酒。
还记得以前在江南,我曾问过你,若换你做哥哥,因为一些原因再见不到弟弟该怎么办。
我点头。
“今天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是那个的答案么?”
有些迷茫地望着哥哥认真的表情,再次点头后他突然发疯一样地大笑。
活下去么?可是现在为了活下去知道我做了什么吗?知道吗?
低头,不想再看见哥哥的异样。因为总是没有好好睡过,找到他后心里居然没了任何负担,借着酒力,有些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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