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贰情至深处--隔世

　　阿漪似乎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在江南他回答我的问题时，答案是替弟弟好好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在太虚观，我可以眼睁睁看着掌门从身边消失。

　　师叔将关于邪影的真诀给我修炼，说练了这真诀，就是云麓也奈何不了。起初还不以为然地修炼着，直到某天开始，梦里总会出现一个道尸模样的人问我有什么欲望。

　　为了那些太虚观与云麓仙居之间的纠葛，我累了。于是几天后梦中那个道尸再问我时我回答它，让云麓仙居消失罢。

　　自那晚后太古铜门惶然间开启，没有人料到，包括早就被邪影控制的掌门自己。那个道尸在自己身前实体一般悬浮半空，太虚观上下一阵阵邪魅的笑声四处传来。

　　也是自那晚后，我似乎有许多时间是沉睡着的。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身边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而其他的同门也似乎有些大梦初醒的模样。

　　师叔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掌门已经打开了门，为了存活只能这么做。

　　只能跟随一直以来都是敌人的那些妖魔。

　　似乎错了。

　　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太虚观，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活。得知弈剑听雨阁被妖魔攻陷时才突然想起那每晚出现的道尸曾问我有什么欲望。

　　其实自己没有什么欲望，唯独有那么点希望。

　　我并不想代替弟弟活下去，可以的话，两个人都能活下去就好。

　　只要世上唯一的亲人还在世上，让自己有存在的价值，一切都无所谓。

　　掌门在我入门时曾告诉我，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有了迷障。

　　总是不到关键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逃不开的迷障带来的遗憾随着时间一点点地累积，最后便会化为心魔。

　　这邪影，便是自己心魔的凝聚体，发生了，被缠住了，就逃不掉了。

　　“所以邪影的真诀被锁，我自有道理，不愿意教你们的，你们不能去偷学。不然……后果的严重自己承担罢。”

　　我逃了，逃到了雷泽。

　　那么多失心的同门，少我一个也查不出个所以来。因为自己的欲望突然消失，邪影很少再缠着我。

　　住在雷泽一个废弃的小村中，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忘记了是多久。那天来了一个冰心堂的小伙子，告诉我，阿漪在找我。

　　弟弟还活着，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欢喜时四下张望，却看见一个云麓弟子鬼鬼祟祟地跟在那小伙子的身后。我便随着跟了过去，直到沉船之地望见他突然朝那孩子放出道火，我一怒下斩妖诀刺中那云麓弟子的胸口，那云麓吃痛仓惶而逃。

　　这时那孩子才转过头看着我，没有说什么便倒了下去。

　　那云麓看来跟着我很久了，似乎打算将我杀死，却发觉到比杀死我更有趣些的做法。

　　“要怪，就怪青漪找了你做信使吧。”因为此才害得你遭到这厄运。我本打算离开，一个魍魉女弟子突然朝我杀来。情急下我只能放出麒麟将她定住，飞身远离。

　　可是没过多久，那个杀死冰心堂小伙的云麓竟与那个女魍魉找到了我，在这个住了许久，废弃的小村口。

　　在这时候我似乎又一次昏睡，醒来后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两具尸体。

　　我只能将他们埋到村后的土堆中，若无其事地走回村子，却觉得身后还有剑气破风之声。

　　幸好情急下谁也没伤着谁。

　　幸好。

　　阿漪果真在找我，可是现在的哥哥不知道哪天会突然昏睡下去，之后就再也醒不来。三年间这孩子似乎成长了许多，话却少了。

　　或许这浩劫来得太突然，看到的生离死别多得太突然。

　　毕竟他只有十八岁。

　　以前在太虚观偶尔会唤出仙鹤为我送信给他，问他一切可好，初秋时是否一同去游玩。他回信总是很厚，密密麻麻写着自己的心事跟闹出一些的笑话。最后会说师兄师姐们对自己很好，哥哥不用挂心。

　　初秋出去游玩时还会四处买些喜欢的吊坠，挑选后装饰在自己的剑匣上。

　　他的剑匣每一年都会换大一些，他告诉我那是因为自己能聚集的剑气越来越多的缘故，师姐不得不每年重新找上等的木材来为自己做剑匣。

　　直到最后一年，他十五岁时候都还是那么爽朗地笑着。

　　初秋是夏天走过后忘记收拾阳光的日子。

　　是阿漪出生，成为我唯一一个弟弟的日子。所以见面的日子都定在初秋，然后随着他的性子四处游玩。如果他不想，就在西陵城好好吃喝玩乐几天。

　　可是这次他见到我后，我才恍然间觉得他长大了。也许已经不需要哥哥在初秋时候陪着他了。

　　若不是他眼框外那层厚厚的眼圈，我甚至不会注意到他找我找得多么辛苦。才三杯酒，他便倒在桌子上睡着。

　　那之前我竟还发疯一样地想起那些关于心魔的回忆。

　　初秋，夜晚来得渐渐早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找我，看见他肩上的伤，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样的危险。

　　初秋了，再过几天这孩子又长大一岁了。

　　孩童时为了让他不要因为看见父母的死心中出现仇恨，我只能捂着他的眼睛一路逃跑到镇子里。放开他后发现自己手湿润着，全是眼泪。可他看着我，嘴巴抿得死死的，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为什么不哭出来？这样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是男孩子……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哭。”

　　看着他一脸倔强，反而是我流起眼泪。

　　玉衡，你这个哥哥，他妈的是怎么当的！

　　不知道睡去了多久，因为没有做梦。

　　醒来时看见哥正在炤边做饭，心里踏实起来。

　　吃饭时说了一些在路上的事情，因为哥问了。关于紫苏的死，哥说杀他的是一个云麓弟子。大概是为报仇来的，毕竟太虚观的弟子勾结妖魔将云麓毁了。我点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我并不知道那个魍魉的女子与云麓弟子也死了，而且是被哥杀掉的。

　　“弈剑的，离那个人远一些！他已经修炼了邪影真诀，没有人性了！”

　　开口的是一个冰心堂女弟子，我愕然地望着哥，他却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

　　现在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啊！

　　“哥！还不快点走！”

　　“走不掉的，你去屋子里避一避吧。”

　　“开他妈什么狗屁玩笑！”

　　哥还是觉得我太小，还是觉得我没能力背负什么。

　　不是这样！

　　不是……

　　我会告诉他的，他这次不能再这样护着我了。

　　我走到那群人面前，聚集着的剑气煞时随我的意志全部迸发而出！

　　“这个弈剑也失心了，大家小心！”

　　代替弟弟好好活下去，即使这时候再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是会回答你这样的回答。

　　阿漪虽然还不成熟，却已经能够为爱着自己的人回报一些什么了。

　　阿漪从来就没有怪过哥哥，也从来就没有觉得不需要哥哥了。

　　就当再宠我一回，既然活着的人会比死了的人更痛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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