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战天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燕弃,只说了一句话:“后来当我们知道青蝶的存在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秋玉颜发动叛乱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释地苦笑了一下:“谁也不知道秋玉颜到底是为什么要挑起那场叛乱,也许,和那孩子的父亲有关,也许,秋玉颜担心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暴露出去后,就再也无法得到教内弟子的拥戴,无法顺利继承教主之位。”
燕弃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那师父他,他那时准备怎样惩罚大师姐?”
“本教教规,敢犯上叛乱者一律关入搜魂洞中,除非教主特旨,否则永世不得出洞。秋玉颜本是教主最喜爱看重的弟子,当时教主虽然身受几处轻微剑伤,可是因为看到刺杀自己的居然是秋玉颜,在平复叛乱后,伤心气愤之下,竟然当场呕了一大口血。当时左祭司孤舟被击毙,右祭司独云身负重伤,而我和焚日,化月远在东海之滨,战天虽然留在总部,却因为事起突然,不及堤防,竟然被秋玉颜下了迷药,虽然神智清醒,却全身瘫软如泥,眼睁睁看着那场血战就在自己身边,无力阻止……”释地目光转向战天,“那一战的情形你给二公子讲讲吧,我,我实在是不想再记起那时的事情了。”
说完,释地一掀帐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搜魂洞,据说一入搜魂洞,魂魄被无数恶鬼撕扯,肉体却又偏偏清醒无比,以为自己死了,可是肌肤每一寸被噬咬的痛苦都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说自己活着,偏偏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无法进入肉体,只能飘荡在众鬼之间饱受凌辱。”燕弃黑夜一般深远的眸子闪现出光泽,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潮红,“那秋玉颜是在搜魂洞中失踪的吗?”
战天摇摇头:“当时教主亲自出手擒住了秋玉颜后,伤心过度以至呕血。教中子弟缚住秋玉颜等教主发落。可是教主竟然半个时辰也不曾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秋玉颜。我当时躺在地上,麻药的效力已经渐渐过去。我竟然不敢动弹一下,当时那场景,诡异到极点。满地都是鲜血,人的残肢断体。秋玉颜伏在地上手脚已经被捆缚住,她受伤也是不轻。就这样静默了半个时辰后,秋玉颜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笑到一会,人就晕了过去。”战天闭上眼睛,面上肌肉忽然跳动起来,他到如今都无法忘记在那一天,整个总部都已经变成了修罗道场。而秋玉颜的笑声,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有种魂魄撕裂般的绞痛。
“把她先关到禁室,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禁室两丈距离。”笑声彷佛惊醒了夜魔,他挥手让人把秋玉颜带下去,在战天听来,他的声音一下老了至少十年。
战天想到这里,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夜魔说那句话时候的语气。他看着燕弃:“你是七年前入门的,你可知道,当时教主和十二年前相比,面貌性情都已经大变,教主的那一头白发,就是处理完变乱后一夜变白。其实,其实教主,教主那一年,也不过才四十二岁而已。”
燕弃低低地轻呼一声,他从来没想过去询问自己师父的年纪。但是在他心目中,师父满头的白发,虽然脸上常年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但是从声音举止,他一直认为师父至少已经七十多岁了。
“教主等到秋玉颜被带下去后,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我,这次秋玉颜叛乱,独独给我一个人下了迷药,没有杀我,教主肯定是心生怀疑。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我自己心里却是问心无愧,只是迎着教主的目光,当时我想好了,就算我死了,也没关系,想到也许能在黄泉路上看到秋玉颜,我竟然,竟然心里有一些欢喜。良久教主叹了口气,对我说,他知道这次叛乱和我没关系,他也知道为什么秋玉颜没有杀我。教主让我先把右祭司独云的伤疗好,然后协助独云一同处理这次事件的善后。教主,教主后来就去闭关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秋玉颜一直关在禁室。我几次借送饭之机去偷偷看过她,她身上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只是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吃完饭就疗伤练功。我,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为了肚里的孩子,才那般的努力活下去。”
燕弃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时候,他每次在燕王宫里淘气,惹怒了父王后,母亲总是想尽办法护着他。为了他,母亲甚至不惜以王后之尊,要去讨好父王宠爱的如夫人,好让她能在父王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可惜,母亲却又怎能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此,如夫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做上王子,又怎会去体恤自己母子。纵使自己的母亲只是想让自己平平安安的生活,哪怕不要什么王子之尊。可是,王宫里又怎能理解这样平凡的想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要是王子,就永远不能免除别人对这个位子的觊觎。
在这个位置上,你要么被别人打倒,要么打倒别人,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一旦踏上权力之位,你别无选择……
燕弃的手指紧紧的捏住袖中胭脂刀冰冷的刀身。只有这胭脂刀,才能让他冷静下来。他慢慢驱散脑海中对母亲的回忆,重新静静聆听战天的回忆。
“其实玉颜为什么没有杀我,我是明白的,当年,我随她一同去狮子岭挑盘踞在那里的一伙强匪。当时传回的情报并不准确,我们带领的黑夜圣教的人手太少,结果被狮子岭的匪徒包围在了一处绝壁之上。我施用了天地同归的护体大法,我自身的功力陡增了十倍。就这样,我和她最终杀了百倍于我们的敌人。而我,杀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再也撑不住了,喷血不止,昏死过去。我最后一眼看到玉颜的时候,我竟然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泪。那个时候,我居然全部忘了自己的伤痛,只觉得,只觉得,玉颜居然能为我落泪,我就算从此死去,也很好啊。”
燕弃只听得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同情,这是什么样的女人?战天用的又是什么样的情?
战天忽然笑了一笑:“那个时候我不过和你一般大小,在这样的年龄,男人不管因为情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后来,我在总部足足躺了一年时间才恢复过来,多亏秋玉颜为了我上雪山采来雪莲,又去极南边的瘴疠之地寻觅到灵芝,总算把我这条命保住了。想来,秋玉颜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留下我这条命的吧。”
“师父派你们一直找大师姐的下落,是想把大师姐抓回去关入搜魂洞吗?现在大师姐不在了,这个小姑娘,师父,师父难道还要让她代替大师姐受到教里的惩罚吗?”不知道为什么,燕弃忽然有些担心起青蝶了。
“不知道,教主当初让我们活着把秋玉颜带回去,如今,也是要好好的把秋玉颜的女儿带回去。当年秋玉颜的失踪也是本教的一大秘密。就在教主出关后,用了半个月时间把教里事务重新整饬。最后,教主下令他第二天将亲自开启搜魂洞,把秋玉颜关进洞里。可是,当天晚上,秋玉颜就从禁室失踪了。教主震怒之下,清查总部,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秋玉颜变成了空气,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