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魔心初长成

　　此刻流波平原南端，正有一布衣少年骑着劣马，紧急赶往西北方向。

　　这少年正是任桓之。他与天枢等人在歧路话别，经过刀影海，穿弓形海接近流波平原。越接近流波一带，路上扶老携幼的流亡民众越多，可见西陆战事吃紧！

　　到了流波左近，天际忽然响起剧烈的呼啸声。

　　任桓之抬头看去。

　　西南方向，一道橙红色的影子破空飞来，转瞬消失在流波西侧的群山之中！

　　在消失的瞬间，四周忽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地面一阵摇撼！任桓之胯下坐骑立刻狂跳起来，几乎将他摔在地上。

　　他及时抱住马颈，嘘声抚慰，才让坐骑又镇静下来。然而四周地面依然晃动不已，群山之中传来轰隆隆的回声。

　　“那是什么？！”

　　行人相顾失色，那摇撼四周的振动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而流波以西的瀚流山脉中，闪出奇异的红光。

　　任桓之心内十分惊异。前线在决战吗？这光芒似从战场方向飞来，这巨大的震动是为何产生？他拨动马头奔向那光芒出现之地。

　　眼前层层叠叠，是流波平原附近的瀚流山脉尾端地形。那马匹本是他赶路之际从民众手中购得，并不是什么日行千里的好马，如今上了这凹凸不平的山路，走得十分艰难，马蹄屡屡在路上打滑，攀过两道山岗，竟然累得动不了了！

　　任桓之心内却更惊。

　　眼前的地面逐渐焦灼，仿佛被什么东西烧过一般。

　　他已攀爬到一处狭窄的山道前。一到这里，马匹长嘶，逡巡不去，任桓之无奈，只能下马步行。

　　眼前是一道宽不过尺的横梁，下面却是万丈深渊！

　　他低头望去，下面云海茫茫，在苍茫的云雾中隐隐闪出雷电的紫光。

　　他望向前面这条绝路，不由头皮发麻。

　　地表全是那种焦灼龟裂的纹路。他蹲下身去抚摸地面，感到指尖滚烫——仿佛这里刚被火烧一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云雾飘荡，不知道这横梁通向哪里，但在那看不透的云雾中，分明闪耀着那先前所见的红光。

　　任桓之正在犹豫要不要前行一探究竟，云雾中忽然人影一闪。

　　那人影隔得极远，但任桓之看得真切。那修长矫健的身影，让他立刻喊出对方的名字：

　　“澹台名！”

　　但两边距离过远，那人影一闪即没。

　　任桓之再顾不得脚下万丈悬崖，立刻向峭壁对岸行去。

　　焦灼的地面在脚底发出隐约的沙沙声，仿佛脚下这宽不过尺的道路正在崩塌解体一般。任桓之小心翼翼走了一段，眼前的雾气更浓，风中隐隐有硫磺的刺鼻味道。

　　在浓雾中，忽然响起一种熟悉的声音。

　　剑风。

　　那声音十分短促，清越，瞬间划破空气，在他耳膜里留下一种震颤之意。

　　任桓之再往前几步，那剑风扑面感觉更浓。四周全是硫磺燃烧的气味，眼前几乎不能视物，忽然脚下一滑，竟然是地上焦土松动，向下坍塌！

　　他惊叫一声，身体就向旁边落下！

　　耳边忽然劲风响起，一股大力涌来，眼前瞬间出现澹台名的身影，右手“承影”剑倒转横拍，任桓之只觉得腰间被剑背一推，身体又向上升起。

　　他稳稳当当落到地面上，眼看澹台名的身体向下落去，恍悟澹台名发现他掉下悬崖，冲出来救他。可是，却自己落了下去！

　　任桓之来不及惊叫，已见浓雾中冲出几道细小的影子，一同落下悬崖。任桓之百忙中瞥见，那竟然是几个身形瘦小的怪物，个子略似人类小孩，却手长脚长，腹胀如球，全身青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它们一边下落，一边周身发出滚滚火球，劈头盖脸就向悬崖下砸过去！

　　“澹台！”任桓之疾呼。

　　悬崖之下雾气浓郁，少顷，剑光冲天而起！

　　澹台名的身影，犹如一只孤傲的鹤，自悬崖下的浓雾中跃上来。

　　那几个怪物一迎上他的剑光，立刻身首分离，向悬崖下滚落。

　　任桓之眼看着澹台名的身影跃上，更不停留，直冲到半空，而后一道剑光如环向四周射下，瞬间周围雾气为之一淡！

　　他这才看清自己所站立之处，却是一个圆形平台的边缘。

　　这平台大约有数十丈宽，地表焦黑，仿佛刚刚被大火烧过一般！而在那焦黑的地面上，又从中心向外扩散着火红色的圆环，仔细看去，那圆环却是正在凝固的熔岩，在地面上依然翻腾不已，形成奇诡的星芒图案。

　　而圆台四周，岩石呈犬牙状，齐齐指向圆台之上的天空，形状可怖。

　　如今圆台中心熔岩迸裂之处正闪耀虹光，一股又一股熔岩被激发出来，焦灼逼人。而圆台四周站着不少那种身形细小的怪物，正奋不顾身向那中心冲击！

　　耳边“嗖”的一声，澹台名轻飘飘落下来。

　　“是你啊。”

　　他语气平淡，就像他们并没有经历什么生离死别，只是刚才出门打了个转喝了杯茶而已。

　　任桓之了解澹台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但他难掩见到澹台名的兴奋，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曲江一别，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澹台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你元气十足，想来没有受伤。”

　　“呃……”

　　任桓之抓抓头，眼光瞬间被那些怪物吸引。

　　除了方才进攻澹台名以外，如今他们站在这里，那些怪物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只一个接一个向熔岩中心冲去，嘴里发出奇异的喊叫声！

　　“它们怎么回事？”任桓之困惑不解。

　　他眼看着最接近熔岩的怪物瞬间被熔岩吞没，在火红色的熔岩里痛苦的翻滚，发出一声又一声惨叫！

　　转瞬，那小东西不再动了，焦黑的尸体不多久就整个干枯燃烧起来。而后面的怪物又紧随其后，再次扑入熔岩。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焦灼的气味到处弥漫。任桓之不禁觉得有点反胃！

　　“这种生物叫做地藏妖，是低级魔物。”澹台名淡淡道，“它们智慧很低，大概和小动物差不多，但执行命令之时却能坚持到底，算是愚蠢又偏执的一种魔物吧！”

　　“执行命令？”

　　“不错，似乎是受到了它们主人的命令，来取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就要问你了。”澹台名转身朝向他，深黑色的眼睛里，一瞬间燃起了黑色火焰，“你的天道盟从剑门劫走的‘封魔之器’。”

　　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来自澹台名！

　　任桓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呃了一声，半晌，才开口说：“——那是什么东西？”

　　“……”澹台名摇摇头，努力抑制住把他一脚踹下悬崖的冲动。

　　“哦……哦？难道你说的是，宫内御使黄敬护送的那个箱子？！”

　　澹台名默默点头。

　　“啊啊，那个东西啊，被封得非常严实，似乎也不值钱，因为当时主要是想拿那批官银去救护月氏人，所以没有特别在意。在后来护送月氏人前往大荒的忙乱中似乎丢失了。”任桓之摸摸下巴，“很特别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嗯？”

　　“但，西陆拜火教主高渊发动这场战争，似乎就为了这件东西。”澹台名简单交代，“现在，它好像就在这里。”

　　他转身看向这圆台中心。熔岩依然四下涌出，而在熔岩的中心，有一物在随着岩浆上下翻滚，却始终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偏移。

　　“你的父亲让我来找封魔之器。”澹台名道，“这些地藏妖不知受了什么驱使，也在寻找此物，我跟随它们来到这里，一路上也和它们打了几架，但它们如同动物，胜之不武……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现，又被它们缠住之时，忽然有股力量从天而降，击破地面，熔浆从地下涌出，将封魔之器冲上地面！”

　　“你怎知它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任桓之好奇问道。

　　澹台名凝目望着熔岩中心那黑乎乎的物体：“我知道。”

　　他很难向任桓之解释！

　　在接近这里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其实他并不是跟着地藏妖族的行迹来到这里的。

　　他心中仿佛已经有了一张天然的地图，自动引着他来到这山脉中，指引着他发现封魔之器。至于那是为什么……或许是他和红线儿在古墓中发现的力量吧！

　　澹台名目不转睛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地藏妖。这些地藏妖的尸体渐渐堆积得越来越高，终于漫过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