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羽,”任晴川冷笑一声,“这份资料是何处得来?”
“是铁军向天下文宗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冉氏,花费万两银铢购得。”
“冉氏的信息,可信度总是很高的。”任晴川挥了挥手,“毁掉这份卷宗。”
副将一愕,但将军之令,无人赶违。他眼望着任晴川那铁一般冷硬的背影,向后走了两步,来到一处正在焚毁的营帐前,将那价值万银的卷宗抛了进去。
火苗“赫”地窜上来,瞬间将纸张吞噬。
军队行到敦煌,大漠里的风沙到这里渐渐小了。
敦煌是千年古城,历史悠久,城廓却不大,土黄色的城墙斑斑驳驳,绵延不过数里地。
就是这小地方,扼着中西冲要之地,是西陆土地上一颗不可或缺的明珠。少了它,西陆顿然失色。
从敦煌向北,就是昆吾。向南,就是大荒。大荒七十二国自从新帝慕容幽即位,倒行逆施,就和中州关系交恶。然而,上层的交恶对民间的贸易影响却不大。在中州和西陆各自有民间建立的商会组织,为“中州商会”和“西陆商会”,这两个商会依然往来频繁,四处建设驿站,保证中州和西陆之间商业贸易的畅通。
也因如此,西陆商会成为这个没有城主的古城背后的主人。
但是,这些年来拜火教从大荒传入西陆,逐渐扩张,隐然成为敦煌的又一大势力。
万邦汇集,以商业作为立身之本的敦煌,没有自己的守军。因此当任晴川率领的天卫铁军踏入敦煌时,并没有遭到想象中的抵抗。
这种平和的姿态令任晴川诧异。他带着铁军转战天下,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不设防的城池!
因为这一点迟疑,他将大军放在敦煌城外扎营。
楼台晓月,就挂在敦煌古旧的城廓上。天空是昏黄的,在昏黄里又透出一种诡异的绿意来。在城廓之下,堆积着不少的木质机关零件。传说墨氏巨子墨夜,也是天下三大文宗中名声最不好、却崇拜者众多的那个人,曾经远游到敦煌,突发奇想,想为这沙漠之都制造一种更为便捷的出行工具——飞空舟,便在此停留数年,制作此物。
既然“飞空舟”并没有名扬天下,看来这个屡屡突发奇想的男人的这次创意又失败了,只在城廓之下留下不少木舟和机械残骸。
任晴川信步走去,看着那些残骸,副将任平生就赶上来作个礼:“将军!那个——”
“说!”他最受不了男人吞吞吐吐的样子。
任平生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来了个女人。”
任晴川忽然停住脚步:“什么?”
“——她说自己是将军夫人。将军,这——”任平生心想,说不定是哪家闺女暗恋将军,冒充将军夫人送上门来了。
全军上下都知道任晴川,单身。
他年不满三十,是任氏的继承人,又治军严谨,名扬天下——人人都说,他会是比父亲任渊更强大、更有名的战士!
遇到投怀送抱的女子,也算正常。
副将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连这边陲小城,也有将军的崇拜者!
任晴川又开始往前走:“她在哪里?”
“我把她请到中军旁边的偏帐里休息。”任平生又摸摸后脑勺,十分奇怪地看着任晴川的脚步忽然变得很快。
任晴川一进那个小帐,眼前烛光潋滟,竟然有些眼花。
有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立在里面。大漠风沙狂虐,天气又冷,她却只穿了淡紫色的缎面深衣,裹了件轻纱的蓝色外衣。轻纱之上,刺绣着繁复的藤蔓花枝,却并不显得沉重,只是带着几分慵懒,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飘拂着。那笼罩在轻纱之中的背影看起来,有种盈盈一握的脆弱感。
任晴川跪倒:“臣任晴川,拜见公主。”
那女子回过身来,烛光照在她脸上。
她的脸庞小小的,似早春盛开的花朵一般,柔弱而生机勃勃。她的眼向下望着任晴川,眸子一闪,本来灰暗的营帐内瞬间有了一种光彩。
女子脸上有种薄薄的怨怒,但这种怨怒出现在美人的脸上,也只会惹人心疼:“我是你的未婚妻,不要这么多礼,行不行?”
“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任晴川只说。
那女子跺了跺脚:“就知道。起来吧!”
这女孩正是慕容幽的爱女,闺名叫做慕容的——全名慕容慕容。当初天子为了笼络天下武宗的任氏,将她许配给任氏长子任晴川,只等明年她年满十六,就正式成婚。
说起慕容慕容这个名字来,还有个笑话。据说慕容幽多年来只生了几个儿子而无女儿,所以小公主出世时特别珍重,迟迟找不到好名字。推算天文的占星台星曜师定下了最适合起名字的良辰吉日,但派出去请的天底下最有见识的三位文宗:楚氏的家主楚无忌、冉氏的家主冉寂和墨氏的巨子墨夜,却因为“正在冬眠,请等开春”“正在远游,尚无归期”和“宅于家中,研究木工”等理由,一个都没有来!天子慕容幽一怒之下,直接准许小公主以名重姓,将“慕容”这天底下最尊贵,因而也是最吉利的字眼,用在了名字上。
因此她生下来就叫慕容慕容。
这真是个悲剧。
多年来,每次听到她的名字,别人嘴上不说,那眼神啊表情啊,这伶俐的小公主总看得出来别人心里头在暗笑。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