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四道丧无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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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Q仙侠传》官方小说第一部·《大漠雪》作者：猫浮转载请保留此行

　　中州商会已有多年历史，是天下行商之人的守护者，亦是中州经济贸易的中流砥柱。但它在天下城内所设立的商会会馆却十分平凡，毫不起眼，不过是一处三重三进的院落，临街开着六间铺面，分为钱庄二处、尚栈二处、当铺、同乡会馆各一。

　　但任桓之却知道这一不起眼的建筑群落内，那些行色匆匆、衣着或简朴或华丽的商人，就是暗地里掌握着天下经济命脉的人。

　　任桓之因为曾经借调任氏金钱去中州商会账上周转，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来套取金钱救济灾民，无意中又深入了解了中州商会多一些。

　　东有中州商会，西有西陆商会，但西陆商会更多的是将西陆、大荒七十二族出产的物资运来中州贩卖获取利润，做的更多是传统贸易，虽然看起来规模庞大，实际却不过是商业行为的末流。

　　这中州商会才最掌握"闷声大发财"的精髓。

　　他更知道天下城内共有钱庄三十二家，大半是中州商会直接控制的。天下钱庄百余家，也多半在中州商会掌握中发展。其余钱庄金银来往，多半也要借用中州商会的渠道。

　　天子发行货币，竟也需要通过中州商会的网络，才能通行天下。

　　仅凭这一点，他们想不低调也不成了。

　　在这天子脚下，虽然皇帝慕容幽昏庸残暴，但一旦他发现这天下经济竟然掌握在一个民间组织手里，就是大灾难。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绿袖已将他带入后院。这里别有一处院落，是给中州商会会所内的仆役家丁等居住。

　　这院子外面看起来不算大，进了月洞门才发现是由三面建筑组群围成，每一面都是三层半的暗红色楼宇，看起来虽然不高大，却很精致。看来中州商会即使是下人居住条件也不算糟糕。此刻正是午饭之前一点儿的时间，里面的人来来往往，相当忙碌。

　　绿袖径直带他到了最底边的那一栋楼，一口气爬上三层，才笑嘻嘻地指着那第三层楼上的三间阁楼道：“喏，这三间，你随便挑一间吧。”

　　任桓之抬头一看，见那三间阁楼都不过一人多高，是堆放杂物之用。如果住人，不但地方狭小行动不便，恐怕刮个小风下个小雨，那破窗也难以抵挡。

　　但今时不同往日，即使绿袖有意为难，他也无可奈何，当下仔细看了看三间，指着最右边一间笑道：“多谢绿袖大姐，我要这间。”

　　绿袖有些诧异。最右那间不但杂物最多，灰尘最后，而且光线昏暗，怎么看都是条件最差的，她摇头道：“随你喽。顺便说一句，自己收拾干净。我们中州商会可没有多余人力帮忙哟！”

　　“这个自然。”任桓之笑道。

　　绿袖看他笑得一派天真无邪，一本正经，心底猜不透这小子到底怎么想，当下耸肩道：“虽然你以前身份高贵，可入了我们中州商会，便得从零开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入商会第一天，事情便得好好的做。收拾干净屋子后再下来吃饭哦！”

　　任桓之点头应允，绿袖给了他一个风情荡漾的笑，一步三摇的去了。

　　任桓之这才走进那间阁楼，四下打量。

　　这阁楼年久失修，堆满了木板、箱子等杂物，每样东西上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很久都没人打扫了。

　　其中地方倒是比在门口看到的更大些，约莫二丈宽、三丈长。只是屋顶是斜斜而下，到了窗边的高度还不如他的身高，只能弯腰。空间如此狭小，还堆满东西，因此光线分外的昏暗。

　　任桓之随手打开一个箱子，一股腐朽味道立刻飘出，灰尘四散。其中堆满了年代久远的文书契约，纸张都已发黄。他翻了两张，多半是记述贸易往来，大概是多年以前的记录了。

　　四下看毕，他出门去找人，却发现大概人都去前院吃饭了，楼中空无一人。

　　想到绿袖说的“收拾干净屋子后再下来吃饭”，任桓之心中自动把午饭一事当作不存在，在楼道拐角处找到簸箕竹扫等打扫用品，返回屋内。

　　一直到日上西斜，这阁楼内才被收拾出个大概。箱子等被堆放一旁，隔断出里外两个空间，里面用箱子在窗边堆起尺许高、二尺宽的一层，上面推了木板，勉强算作一张床铺。

　　他平生基本没做过这种打扫家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满头大汗，脸上全是灰尘。终于把内外都清扫干净，往那张“床”上一钻，忽略头顶就是屋顶这件事，望向窗外。

　　这窗户正对着天下城南边的主街道之一，对面遥遥望去，是西陆商会那形状奇异的建筑，左近是一些其他商铺，斜斜的屋子间隙里竟然还能远远看到芙蓉苑的一角，算得上景观楼了。

　　此刻街上行人匆匆，远处的薄霭里渐有炊烟生了起来，这城南半角看起来很有一点愁归之感。任桓之向下望着，忽然无由想起……

　　这座城里已经没有家了。

　　这小小阁楼会是自己新的起点吗？

　　绿袖说“从零开始”，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正凭窗观望，绿袖又来探他，在门口奇道：“哗，还真能收拾出来。妾身真是低估小桓你的动手能力呢！”

　　“不敢不敢。”任桓之翻身跳下床来，不留神前额撞到天花板。他强忍疼痛，一手捂头钻到门口，“绿袖姐姐有何指教？”

　　“叫你吃饭嘛~”绿袖又四下打量一番，笑道，“唔，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合适你做的事情。妾身可不能买个人回来光吃饭不干事儿，在各管事大佬那边也过不去的。要不明儿开始专门指派你打扫卫生?”

　　“好啊。”

　　任桓之答得干脆利落，反而让绿袖颇感困惑地看了他两眼。

　　他跟着绿袖进了前院，却发现这边两面偏厅摆满了酒席，人来人往，绿袖已笑道：“商会大佬秦老爷子今儿个过寿呢，人人有饭吃。”

　　任桓之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中州商会对外的管事有多人，外界并不清楚他们真正的话事人是谁，看来果然水深。他开始觉得自己进入中州商会内部，也许比预想的更有价值。

　　绿袖将他安排到厅门口的一桌上，那边几个人都是短打装束，似乎是看家护院之人，见他灰头土脸，个个多看他两眼，其中一个小伙子同情地道：“小子，新来的？被绿袖大姐下马威了吗？”

　　“说不上吧。”任桓之见他面容和善，微笑回答，“在下桓羽，您是？”

　　几个人互相看看，笑起来：“这小子文绉绉的，倒像个读书人！”

　　“切，读书顶个球用，还是我们卖两把力气，吃三顿饱饭来得利索！”

　　“话别这么说，你卖力气卖一辈子吗？”

　　说话的那小伙子冲任桓之眨眨眼：“我叫高飞，是这班护院小子的头儿，嘿！老实告诉你，我们这班兄弟都是会家子，能进中州商会的功夫都不差！你呢？”

　　“我欠了绿袖大姐巨债，卖身进来的。”任桓之笑嘻嘻地说。

　　这时代当人仆役是一张契约之事，明码标价，出卖劳力。但卖身又另当别论，直接脱去民籍入了奴籍，不但受苦受难无人追究，连被主人打杀官府也不会查问。因此好人家就算穷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卖身。

　　而中州商会经手的卖身契约，除了那种家中实在已经活不下去的例子，便是嫖赌无禁家破人亡的居多。那几个小子一听他是欠债卖身，脸上已多了几份不屑之态。那高飞更是扭过头去，立刻当他不存在一般，和那几个小子高声谈笑起来。

　　任桓之摇头浅笑，自顾自迅速掠食，以补充饿了一天后的匮乏体力。会馆内的厨子手艺相当地道，这一桌虽是下人席位，菜色也相当不错。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忽然有个声音在门口笑意郎朗：“秦老爷子大喜，中州商会大喜！”

　　这声音相当年轻，倨傲，又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味道。任桓之吞下口中食物，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身锦绣，面目秀美的贵公子，唇边满带着玩味的笑意，迈进门来。

　　这时候进出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但这公子一出现，所有人眼光都朝这边望过来了！

　　无他，只因这人排场实在太大！

　　他笑着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已有四名豆蔻少女，个个身穿十二片拼合的丝绣湘妃裙，手提青竹小篮，其中盛满花朵。这裙子价值不菲，在天下城内不少名门闺秀衣箱中都需一条，这公子身边却是给下人穿的。

　　他跨进门来之际，已有两名筋肉虬然的大汉，将一匹蔷薇红的地毯向着大厅内一抛，那匹地毯在众人眼前“骨碌碌”的一滚，满堂宾客都“哗”的一声！

　　地毯打开之际，金华耀眼，却是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一副巨型绣图。任桓之坐在门口，看得近，一眼就看出那绣的乃是“百子贺寿”图。绣图上每个小孩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副佳品。任桓之生长在高门大户，觉得这绣品风格十分眼熟，很可能是京城名绣叶安枫的手笔——若是叶大娘的手笔，光这绣工就价值千金！——也就是此刻十个任桓之的身价。

　　但这珍贵的绣品，却只不过是给这公子踏脚用的。

　　那大汉抛地毯的动作肯定经过演练，和这公子的动作配合得分毫无差。公子一边笑一边说话，一边迈进门来，脚步一落地，已在那价值千金的绣毯上。

　　他这一进门，四个侍女一起把花篮上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一掂、一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们要开始抛花瓣的时候，却听到“哗啦”“哗啦”的扑翅之声连连。

　　那四个花篮中竟然飞出四只鸟儿，在空中啾啾不已，上下翻飞，众人看的真切，却是四只花色锦亮的虎皮鹦鹉。这一下玩得漂亮，众人又是议论纷纷，一时气氛十分热闹。

　　那四只鹦鹉飞了一圈，那公子带笑呼哨一声，四只小鸟儿一起飞了下来，停在他肩上，同声开口，啾啾言道：“花甲高寿，金玉满堂，恭祝秦五爷花开富贵，子孙昌盛！”

　　这四句一出口，四下里本来十分热闹的气氛，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那公子的笑声，清脆地四下回响。

　　身后传来那护院头儿高飞的“啧啧”声音：“切！明知道秦老爷子晚年无子，是一大心病。这百子贺寿什么的，子孙昌盛什么的，他什么意思嘛！”

　　“呸，这‘金玉满堂’连城秋找我们的麻烦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钱了不起啊！”

　　任桓之耳听他们议论，已知这满身娇骄二气的美公子是什么人了。

　　诚如高飞他们所言，有钱算不上了不起。但有钱到连城秋这个级别，那就已经不是了不起了——

　　简直是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